橫平頂著眼底兩團烏黑,將盤子里那五個驢火燒推了回去,對常吉道:“我不,你吃。”
常吉啜了口熱漿,道:“怎地了?先前幾日你都是狼吞虎咽恨不能一口氣吃十個八個,怎地今日不吃了?”
“我離開河井胡同時,柳公公派人送了兩盒剛蒸好的糕點果子來,說我這些日子辛苦了。”
橫平里的柳公公正是楊旭的義子柳元。
這位柳公公如今是馬監左監,在馬監掌印太監貴忠手下任職。
貴忠與楊旭一樣,是司禮監大掌印裴順年的義子,只貴忠在裴順年跟前并不得寵,楊旭提督東廠時,他被發配到馬監。
那會馬監還只是馬司,掌廄馬匹,并未納廷十二監。
但貴忠運道不錯,去馬司那年,嘉佑帝便將馬司提為馬監,又從各地衛所挑選壯之士組編了兩支兵,歸馬監統領,由馬監提督練。
如此一來,馬監可就有了兵權,了廷里的“小兵部”。
貴忠手里的權力自然是比不上作為東廠提督的楊旭,但楊旭此人小心慣了,這才將他的心腹柳元從用監調出,放了馬監,時刻盯著貴忠的一舉一。
柳元在河井胡同有一私宅,橫平這些日子都在盯著他。
橫平的話一落,常吉便瞪圓了眼,著兩手空空的橫平,道:“那人給的點心果子,你竟然吃了?不怕被毒死?”
橫平面無表道:“他要我給主子傳話,怎敢毒死我?”
常吉一噎,眼珠子轉了轉,好奇道:“他給的是什麼點心果子?味兒怎麼樣?”
橫平十分嫌棄地看了常吉一眼,道:“我回去打盹。”
常吉瞥了瞥他眼里的紅,擺手:“去吧去吧,主子說你從今日開始不用去盯那人了。那人既然派人送你點心果子吃,大抵也是知曉今兒是你最后一日盯梢。”
狠狠咬了一口驢火燒,他瞇了瞇眼道:“倒是個聰明人。”
……
柳元給顧長晉傳的話只有一句——
【許鸝兒的命,顧大人既然想要,那咱家便讓給顧大人了。】
夜里顧長晉下值,聽完橫平轉的話,面上并未出半點異,只淡淡頷首道:“柳元那不必再盯,等時機到了,他自會來找我。 ”
常吉好奇道:“那位柳公公既然知曉橫平在盯著他,怎地一點兒也不生氣?還有,昨兒那刺客是他的人吧。”
柳元原是用監的掌印太監,嘉佑帝用龍涎香,用監負責掌管皇帝的用之,每日里的龍涎香都是用監的小太監送去乾清宮。
日積月累的,那里頭的小太監多多會沾上一點兒香氣。
主子讓他無需去查上京用龍涎香的人家,大抵就是猜到了那刺客是用監的人。
在這個節骨眼上,故意讓許鸝兒自縊亡,還偽造那麼一封書,煽百姓對楊旭與東廠的仇恨。
怎麼看都像是與楊旭有深仇大恨!
明明面上一口一個“干爹”得格外親熱的,這些個閹人,當真是個個都不是善類。
“這人眼下正是楊旭最得寵的義子,楊旭若是能順利接那大掌印的缽,統領司禮監,他自然也跟著犬升天。別說馬監了,連東廠提督之位也是指日可待。怎地一副要將楊旭置之死地的模樣?這不是自毀長城嗎?”
常吉邊說邊“嘖嘖”搖著頭。
顧長晉不語,長指在書案上敲了幾下,道:“椎云那頭有消息沒?”
“還未。”常吉道:“到底是十多年前的事,很多證據都湮滅了,要查明當年的真相只怕不易。當然,以椎云的子,越是困難的事,他越是要查個水落石出。想來再有個十天半月,應當能有頭緒了。”
當初主子邊五個人,要數椎云的腦子最好使了。若不然,主子也不會讓椎云假死離開顧家。
常吉自認自己也是個腦子靈活的聰明人,但跟招百出的椎云相比,他還是自愧不如的。
誰讓他是個良善人呢。
“這事兒不急,”顧長晉了額,道:“你下去給我沏一壺冷茶,濃一些。”
又,又是冷茶?
常吉瞥了瞥顧長晉,應聲退下,臨出門時,又聽他道:“明兒挑個時間去松思院同盈月、盈雀道一聲,許鸝兒今日在刑部回完話后,已經出發去大慈恩寺了。有宮里的人陪著,不會再出事。”
常吉一怔,明白過來,這話是同夫人說的。
盈月、盈雀不過是婢子,知道點兒什麼消息還不是要給夫人稟告一番?
也對,夫人昨日親自去驛站看許鸝兒,又陪說半宿話,瞧著就很關心許鸝兒。同夫人說一聲,想來夫人也能安心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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