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晉拱手行禮,道:“下已無大礙,勞將軍掛心。”
他此時的面著實不好,梁霄也是把傷當做家常便飯的人了,一見顧長晉的面多猜到他的傷勢有多重。
但他也明白顧長晉為何要來。
若是他梁霄傷,大抵也會同他一樣,只要一口氣在,便不會離開戰場。
他嘆了聲,道:“本將也不勸大人回去養傷,只顧大人要答應本將,傷好之前莫要上海艦。”
顧長晉見他面凝重,頷首應下,道:“聽說四方島的海寇這兩日在瘋狂地攻打廖總督的船艦?”
“烏日輝和烏日明心知他們堅持不了多久,想著要在回四方島之前為兄報仇,這才咬著廖總督的船艦不放。烏日輝昨日已被廖總督擊斃,烏日明也了重傷。只是——”
梁霄聲音微頓,看著顧長晉道:“廖總督對敵時,腹部也被火銃打中。眼下鋼珠雖取了出來,但傷勢卻不見好轉,止不住。”
火銃威力極大,顧長晉肩上中了一擊,差點就沒了半條命。
廖繞中的是腹部,那里正是五臟六腑勾連之,自古傷在肺腑之癥,慣來難治。
廖繞,怕是活不了了。
數百米之隔的營帳里,廖繞的確是出氣多吸氣,只他面上并無半點將死之人的消沉之。
柳元正在給他換藥,他躺在榻上,也不知是想到了甚好笑之事,驀地笑出了聲。
便見他斜眼看著柳元,道:“柳公公與顧大人來揚州,本是要將廖某押回京師問罪斬首。如今卻不得不拼命救我,可會覺得憋屈?”
柳元狹長的眸子輕輕一轉,定在廖繞面如金紙的臉上,道:“咱家怎會覺得憋屈?廖總督這傷是為大胤而的,咱家若是能救,定會盡全力救。”
廖繞聞見此言,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笑,腹部霎時涌出一大團。
“我只是瞧烏日家的人不順眼,烏日家盤踞在四方島這麼多年,傷天害理的事兒沒做。若是可以,我還想親自去狄羅國,將烏日一族滿門屠盡。”廖繞邊笑邊著氣道。
柳元并未接話,只平靜地給他換下布條。
廖繞也不在乎,咳了兩聲,忽然話鋒一轉,又道:“你說那日范錦書不在馬車里,那我問你,如今在何?”
他那兩位心腹去過出事的地方,只看到一輛被炸碎片的馬車殘骸,范錦書還有的兩名婢卻不見蹤影。
這麼多天過去,始終杳無音信,連尸首都找不著。
柳元垂下眸子,氣定神閑道:“廖夫人還在養傷,廖總督可有話要咱家帶給?”
營帳里沉默了幾息。
廖繞閉上眼,笑道:“不必了,我與范錦書早已無話可說。”
柳元定定看著廖繞。
大夫說他撐不過七日了。
七日,他要套出廖繞與二皇子私下來往的證據藏在何。
出了廖繞的營帳,一名勇士營的士兵疾步走來,對柳元道:“大人,顧大人回來了。”
柳元挑了挑眉,七信不是說他這會在城養傷嗎?
他忖了忖,抬腳往顧長晉的營帳去。
顧長晉見他來,也不意外,徑直問道:“廖總督還有多時日?”
柳元道:“至多七日。七日,若是套不出話來,便只能等廖夫人醒來后再做打算。”
顧長晉眉宇微蹙,“廖夫人若是當真有廖繞與二皇子私通的證據,可會瞞?”
“不會。”柳元篤定道:“廖夫人是老尚書親手養大的,若真有證據,早就與老尚書。至于廖繞為何要那般說,咱家尚且猜不出他的用意。”
顧長晉默了半晌,道:“若廖夫人不在那馬車,他那樣說,是為了讓我們盡全力保護。若廖夫人在那馬車,他那句話,是為了報復。”
“報復?”
柳元微微瞇起眼,電石火間便想明白了顧長晉說的“報復”是何意。
他在怨老尚書將廖夫人牽涉到朝廷的爭斗來。
若廖夫人當真被炸死了,他要讓他們知曉,這世間唯一知道證據在何的人,就是因著他們的私心而死的。
一死,他們想要的證據一輩子都找不到。
“說明他還是不懂廖夫人。非老尚書要將廖夫人牽涉進來,而是廖夫人希他迷途知返。” 柳元笑道:“既是為了報復,想來廖繞那話也是假的。”
“不,廖繞那話應是真的。”顧長晉著柳元,沉道:“五日后,若廖繞依舊不松口,我便去春月樓一趟。”
“春月樓?”柳元挑眉,不解道:“顧大人去春月樓作甚?”
“借藥,借人。”
柳元反應過來,道:“你要去尋那位綠倚姑娘?”
頓了頓,眸輕輕一轉,又道:“春月樓的老鴇郭九娘把里頭的姑娘當眼珠子護著,你想借人,興許還得找容姑娘幫忙。”
顧長晉一頓,想起今日醒來時,映眼簾的那半張白玉般的臉。
小姑娘那尖尖的下頜,他在夢里還輕輕過,甚至到這會,都還記著那溫膩的,像是熏籠里熏熱的綢緞。
顧長晉結微滾,淡淡“唔”了聲。
他的確是想要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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