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怎麼會這樣——”

　芃芃憤然摔書，在岸邊躺倒耍賴打滾。

　“這三世書是誰寫的！我用腳寫的都比這好！后面就應該寫月觀玉勇闖冥界，大難不死，殺回凌虛界，一劍捅得狗男人三刀六，跪在地上喊姑我錯了！然后月觀玉冷冷一笑，干脆利落地把他腦瓜子割下來，燕歸鴻死了之后再到冥界，被冥府娘娘放進油鍋炸片片，用火烤渣渣，最后丟去喂豬！”

　說完見九炁神復雜地盯著自己，芃芃叉腰：

　“干嘛！你又要說我惡毒嗎！”

　“……不，我想說，豬罪不至此。”

　芃芃這才滿意哼哼兩聲。

　九炁低頭看著手里的三世書，原本以為【今生】結束之后，后面就沒有了，沒想到九炁了書頁，才發現后面還有薄薄的一頁。

　淡淡金掠過，兩人看到了最后一頁【來世】。

　——冥界十殿閻羅，第十殿，轉生司之主。

　剛剛被出來的一點淚花止住了。

　嗯……

　怎麼覺，這位姐姐死了之后，反而聽起來牛了許多呢？

　*

　芃芃和九炁在轉生司見到了月觀玉。

　剛剛才在三世書中看完了月觀玉的一生，此刻突然一下見到真人，兩人都有種追星般的神奇驗。

　“……你就是冥府娘娘下令收座下的那個生魂？”

　眉目的人正在院子里折紙鶴，將折好的紙鶴輕輕一拋，紙鶴便活了過來，引得一旁那堆排隊等著投胎的小孩子一片哇聲。

　月觀玉垂眸著芃芃，淡笑：

　“你手中，為何會有我的三世書？”

　芃芃也被月觀玉的紙鶴吸引了注意力，那紙鶴不僅會飛，還會在旋舞時在空中留下一道淡金的尾。

　九炁替答：“你可認識燕歸鴻？”

　聽到燕歸鴻這三個字，月觀玉神微，但很快恢復如常：

　“你們是何人？”

　芃芃將他們來到冥界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起初月觀玉神淡淡，但聽到九炁說芃芃是月無咎的徒弟后，那雙淡若秋水的眼眸才泛起波瀾。

　“阿咎的徒弟？”

　湊近了些，將芃芃好好打量了一遍，眼中有痛惜之。

　“才這樣小的年紀，阿咎到底是如何照顧徒弟的，怎麼照顧到了這里來？”

　此刻的芃芃已經被迫接了萬古劍皇真是師尊的這個現實，雖然想象中堪比奧特曼的大英雄變了十賭九輸的咸魚懶蟲，但還是為月無咎辯解：

　“不是師尊的錯，都怪燕歸鴻那個大壞蛋！他連小孩子都說捅就捅，太壞了！”

　說完芃芃才想起來，眼前這位大人也是害者之一，頓時痛心疾首道：

　“不過沒關系，等我殺回凌虛界，一定與我師尊聯手，一起將那個大壞蛋大卸八塊，月姐姐你也和我們一起走吧——不過走之前你可能要告訴我們怎麼才能回去。”

　月觀玉微微笑著聽芃芃說話，認真聽完之后，才道：

　“忘川湖中有一湖心陣眼，是唯一于凌虛界相連的法門，從那里就能返回。”

　芃芃頓時大喜。

　沒想到這方法竟然這麼容易就被他們找到了，果然是個機智的小天才！

　“那還等什麼！我們一起走吧！”

　說著芃芃就要拉著月觀玉一起走。

　但月觀玉卻沒。

　道：“你看過我的三世書了？”

　芃芃點頭。

　“那你可知，燕歸鴻用魄月刃殺了我后，為何召不回我的魂魄？”

　月觀玉了芃芃的頭，笑道：

　“是因為我自己不想回去的啊。”

　死于燕歸鴻之手的月觀玉了冥界，本不在生死簿上，死期未至，彷徨在冥界之中。

　在鄉臺上看著燕歸鴻扮做幽都之主的模樣，將的死嫁禍給夜祁。

　為靈妖的夜祁只知打架，論計謀，十個他也不是燕歸鴻的對手。

　夜祁在燕歸鴻的合圍下死去。

　被蒙在鼓中的月無咎回來時只余月觀玉的尸首，他心中雖對燕歸鴻有懷疑，但畢竟往日種種他都看在眼里，怎麼也不會懷疑燕歸鴻對月觀玉的真心。

　諸事塵埃落定，燕歸鴻取出魄月刃，預備召回月觀玉的魂魄。

　月觀玉的魂魄知到召喚，卻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此刻的燕歸鴻，才終于覺到事超出了他的掌控，一貫萬事運籌帷幄的他第一次出了茫然無措的神。

　而月觀玉就那樣站在鄉臺，遙遙看著燕歸鴻一遍又一遍的施展法，卻未得到一一毫的回應。

　看著他的冷靜碎裂，看著他癲狂，看著他生出心魔，修為再無法寸進。

　“……這是我唯一能對他做的復仇。”

　月觀玉垂下眼眸，濃睫如蝶翼微，斂去眼中諸般復雜神。

　“若我回去，對他而言，這世上便再無憾，他年時的夢想，如今已一一實現，推翻修仙世家，創立宗門，將修仙界變他理想中的模樣，最后的一步，便是得道仙，飛升上界——這最后一步，便輸在他的心魔上。”

　他的心魔，便是月觀玉。

　九炁：“所以，三生石上的名字，也是你自己劃掉的嗎？”

　月觀玉點點頭。

　“不對。”

　芃芃搖頭，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這怎麼能復仇呢？他只是失去了一個道，但你失去的可是你的生命啊！對他來說，這不就是升發財死老婆嗎？這算什麼復仇，這可不得把他死了！”

　月觀玉眨眨眼，好似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論。

　芃芃握住月觀玉冷冰冰的手，真摯道：

　“月姐姐，你聽我的，你不要相信那些言話本的鬼話！拿自己的生命來懲罰男人不懲罰，你跟我們回去，讓我的師姐們帶你去逛那個什麼花樓，一個捶一個按一個喂你吃葡萄，你這麼漂亮有名，再娶十個八個男老婆，個個都比燕歸鴻年輕好看——你過得瀟瀟灑灑，這才會把他氣死呢！”

　月觀玉沒想到會從一個六歲的小姑娘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剛笑了幾聲，便聽天邊遙遙傳來一個婉轉聲：

　“連六歲的小娃娃都比你想得開，月觀玉，你這人當真活得別別扭扭，讓人看了心中厭煩。”

　芃芃前一秒還在大放厥詞，后一秒聽到冥府娘娘的聲音，立馬往九炁和月觀玉的后躲。

　月觀玉抬眸看向那道松綠的影。

　與冥府娘娘，一向王不見王，兩人雖然同在冥府共事，卻數百年不見一面。

　不為別的，就因為燕歸鴻死而復生的那一次，正是在冥府中假意哄騙了冥府娘娘的，才得知回到凌虛界的辦法，臨走前還順走了魄月刃，讓冥府娘娘至今都沒找回場子。

　月觀玉第一次來到冥府，就被冥府娘娘怪氣了一通，得知緣由后，便也刻意避開冥府娘娘，不在面前惹厭煩。

　“冥府娘娘今日大駕臨，若是來吃糕點，我掃榻以待，可若是來抓這小姑娘回去，恕我不能旁觀，畢竟，這小姑娘算起來也該我一聲師叔呢。”

　芃芃立馬抱人師叔的細腰，使勁。

　冥府娘娘見狀沉下了臉：

　“月觀玉，你當真是要與我作對，搶我看上的小朋友不算，從千紙鶴，到桌上的糕點，你擺出來，是故意要嘲笑我識人不清？”

　月觀玉出了幾分意外神。

　“我并無此意。”

　芃芃從后出個腦袋，問冥府娘娘：“千紙鶴和糕點怎麼了？”

　冥府娘娘冷哼一聲：

　“當年也是我年紀小，沒見過什麼世面，他耍一些人間的小把戲逗我開心，又親自下廚給我做糕點，我便覺得新奇，給了他可乘之機，換做現在，你看我不給他把腦袋擰掉！”

　芃芃回憶了一下三世書中的一些細節。

　“可是……千紙鶴是月姐姐教給燕歸鴻的，糕點也是平日月姐姐做給他們吃的，如果娘娘你是因為這個才喜歡那個壞男人，那其實……我怎麼覺得，你應該喜歡的是月姐姐呢？”

　冥府娘娘：“……”

　月觀玉：“……”

　一條從未設想過的道路出現了。

　最重要的是，冥府娘娘越想越覺得，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

　當時的喜歡其實也淺，如果折幾百只千紙鶴化作滿頭流逗開心、親自下廚做沒吃過的糕點給吃的人換做是月觀玉……

　唔……怎麼說呢……覺得……好像也一樣會很開心。

　畢竟在冥府中第一次見到月觀玉，雖然恨恨得牙牙，但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個漂亮得令人不舍得苛待的人。

　所以，見無法回，也不愿回凌虛界，思來想去，還是給月觀玉劃了個職，讓在轉生司任職。

　十殿閻羅地位非凡，出有鬼差使喚，也不至于令人落難。

　想到此，冥府娘娘悟了。

　從半空中飄下的圍著月觀玉轉了一圈，著下左瞧右看，又拿起了桌上的一塊糕點嘗了嘗，忍不住開口問：

　“你……”

　月觀玉：“雖然我對燕歸鴻已無誼，但很可惜，我確實還是喜歡男人。”

　冥府娘娘又咬了一口糕點：

　“那還可惜。”

　九炁：“……”

　好可怕。

　原來孩子的喜歡，是可以變得這麼快的東西嗎？

　“……冥府娘娘，”芃芃忽然出聲道，“為什麼我覺我的魂火呼哧呼哧的閃，是不是火要沒了？您能給我續續嗎？”

　“嘿嘿嘿，乖乖芃寶，姨姨親自給你燃的魂火怎麼會滅呢？呼哧呼哧閃是因為將你魂魄剝離出來的魄月刃在催靈力，探查你這邊的況，肯定是那個壞東西想要看你死沒死，你給姨姨親幾下，姨姨幫你跟魄月刃一刀兩斷，絕不讓他看不到你一頭發好不好呀？”

　芃芃面平靜，正道：

　“親親就婉拒了哈。”

　又想了想。

　“不過……我突然想到，要是讓那個大壞蛋看到自己老婆被搶了，他應該會很生氣吧？”

　月觀玉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

　果然，下一秒，冥府娘娘和芃芃齊刷刷看向了，臉上同時揚起了一抹微妙的笑意。

　“……你們想干什麼？”

　芃芃：“來吧人！”

　冥府娘娘：“你就從了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