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眼見證過所有的苦難,看著在語言不通的陌生城市,是如何用力想要活下去,曾經用盡手段娶進門的那個陸家,啊?就是你們,從未出過一次援手。想起終日以淚洗面,又重複乾眼淚拚命不想倒下的樣子,我就會想到江偌。想到是如何因為你的故技重施,在不為人知的角落,什麼樣的苦。」
他終日在想,會不會怕,能不能等到他,還忍不忍得了煎熬?
更甚更糟的是,會不會像他母親那樣,既無法逃當下慘狀,又撐不到重見天日那一天。
陸淮深盯著他沉默的臉龐,看起來沒一悔改,他覺自己說的這些就是對牛彈琴。
他漠然道:「你就不一樣了,對你來說,人這個沒了,找下一個就是。你大約仍然認為自己一點錯都沒有,你陷我母親和江偌於不義,卻仍頤指氣使教訓,你哪兒來的資格?還腆著臉來要求我挽救你的心,大家本就不是一路人,現在連利益都不再相通,我有什麼義務和必要再來幫你?」
陸終南被他激怒,發了狠地咬牙切齒說:「你也就是走運而已!提早找到了江偌,要是江偌沒找到,你以為你現在還能跟我這麼說話?你早都一無所有了!」
「一無所有又怎樣?一無所有總有東山再起那一天。重利輕,到頭來也不過落得你這般境遇罷了。」過去半生,他目的明確,除了博陸,一生無掛。如今,他希下半輩子能妻兒滿,過得有溫度些。
陸淮深說完憐憫地看著他,又一字一頓問:「你不覺得凄涼嗎,爺爺?」
陸終南萬萬沒想到,陸淮深一本正經他一聲爺爺,竟然是在這樣的環境和語境之下。
他五臟六腑都在,眼眶灼熱,「好,好!好一個東山再起,你自立門戶重頭再來,要過多年,才能到如今博陸的高度?」
陸淮深理理服起,「博陸這十年沒有我,又怎會有現在的高度?我若真的沒本事東山再起,做大做強,你又怎麼會像現在這樣,癡等著見我一面,請我救博陸於水火之中?」
這方面,陸終南最了解陸淮深,他從不是沒本事的盲目自信,他的確有那個本事,否則他哪會重用他?
陸終南蒼白,看他良久,抖著猩紅的眼眶,擲地有聲地拋出接下來的話:「那我請你!請求你回博陸,請求你讓博陸,回到正軌。我的份,將來都會是你的。」
陸淮深下頜繃,轉背對了他。
過了許久,病房裏只剩陸終南的重的呼吸,一下比一下艱難。
在門口靜聽許久的管家,推門而,「先生,你也知道你爺爺的格,年紀大了的確會犯錯,他不服輸,可哪裏有問題,他自己都知道。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
陸淮深沒等他話說完,轉質問陸終南:「你每次都玩這招不膩嗎?想打親牌也要看自己有沒那個底氣。你以為每周讓兒子孫回來吃頓飯就能培養了?你自己早就做了反面教材,看看你的兒子們,哪個不是上行下效?」
陸終南氣急攻心,震怒道:「什麼時候到你來教訓我了?」
「我不是教訓你,提醒你自己為自己做的事負責而已。博陸就讓你的陸甚憬去救,畢竟你對他寄予厚,要是他不管你,但只要我還在一天,你又能撐得住,你這病我也會給你醫下去。至於什麼爺孫分,那就算了。」
陸淮深自認仁至義盡,再無話可說,轉走人。
到了醫院走廊上,管家追了出來,大有重重相求的氣勢,陸淮深在他開口前就打住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恕我無能為力,江偌要離生不遠,另外,之前那事收尾和籌備新公司還一堆事等著,我是真的沒工夫管博陸。」
管家護主懇切:「先生,真的有必要做到這份上嗎?」
陸淮深本不為所,「老頭子一把歲數了,也就剩那麼點日子了,博陸是好是壞對他影響不大。你轉告他,我可以給他養老,讓他安度晚年,什麼博陸,別想了。」
「你也說了,他那麼大年紀了,付諸一生力在博陸上,到了晚年,一輩子堆砌起來的事業轟然倒塌,你讓他心裏怎麼過得去?」
「反正我是幫不了了。老頭子自以為最大的把握就是,他那些昔日麾下,博陸眾元老都還為他所用,他太信任這些人,所以這些人跟他吹耳旁風,鼓他扶持常宛與陸甚憬的時候,他也很想為什麼。老頭子還以為常宛是個人傻錢多的傻大姐呢,那人的野心,被他越喂越大,才有了今天。」
這話說得極其晦,連管家都反應了好一會兒,最後面青白難辨。
陸淮深不再多說,轉離去。
陸淮深獨自穿過長長走廊,整個醫院都是冷白調,他站在電梯前,看著鏡子裏自己那張既似薛伽月,又看得出陸尤文影子的臉,他不由地想起當初那段往事。
世人總以父母恩怨與後輩無關這樣的話避免連累小輩,可現實卻是,父母一代的恩怨,對後背總是會造難以規避的影響。
當初在HK最苦最難的時候,陸淮深也想過,終有一天,他會等到陸尤文來求他,親自為他所犯的錯付出代價。
但他想不到,陸尤文找到他的時候,已經嘗到了自食其果的滋味。
陸尤文放棄陸甚憬轉而想要扶持他,主要是有一個極為可笑的理由——常宛出軌。
常宛同時與多個元老級董事走得非常近。
在多次博陸高層會議上,陸尤文聽到了支持常宛和陸甚憬的聲音,加上常宛很長一段時間,夜夜晚歸,比他還忙。
起了疑心的陸尤文,查了常宛的信用卡易記錄,他不知怎地,就想起一位董事,請了私家偵探跟蹤調查,發現不僅是這二人的行跡有重疊,順著查下去,一段時間后,牽扯出多位董事與常宛有不軌關係。
陸尤文知曉此事之後,一邊故作對出軌毫無察覺,甚至裝得格外看好陸甚憬,委以重任,另一旁,卻暗中找到陸淮深,將其送往國。
等常宛發現的時候,他就以陸淮深畢竟是他親兒子,他母親不行了,要是不回陸家,將來會無依無靠這樣的理由搪塞回去。
常宛氣結,卻無力反駁。
逐漸,陸淮深在北分公司風生水起,陸尤文有了理由調他回總部,常宛都不知道從何怨起,更加賣力地讓董事們好好地捧兒子,勢必要阻止陸淮深將來擔大任。
萬萬沒想到,陸甚憬遭遇重大車禍,瘸了。
車禍看起來跟偶然事故沒什麼不同,常宛不忿,明裏暗裏把髒水往陸淮深上潑。
可若讓自己猜,恐怕至死都猜不到這幕後黑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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