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寫完包含「如夢幻泡影，如亦如電」那句在的最後一品。梁峰停下筆，重新打量了一遍，搖了搖頭，提筆準備再寫。這時，一個明顯放緩了聲音的腳步靠近了書案。他抬起頭，發現弈延已經回來了。

連續跑了十一公里，弈延現在一臉通紅，塵土滿面，衫差不多了，但是神依舊不錯。甚至比剛剛還要好些，應該是掌握了呼吸節奏。算算時間，估計能有二十分鐘吧。梁峰微微一笑，沒有問跑步的事，反而道：「弈延，你會磨墨嗎？」

「郎君！」綠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會把磨墨的任務都給這個羯人。

梁峰道：「怎麼，害怕我不要你了？先讓他學著，總有能用到的時候。」

綠竹可想不到什麼時候會不帶自己，帶著個胡人伺候筆墨。然而弈延已經快走兩步，跪在了案前，像是要接過磨墨的活計。綠竹恨的只想咬牙，小手牢牢抓住了墨錠，沒有撒手的意思。

沒有在意這兩個小傢伙的明爭暗鬥，梁峰收斂心神，再次提腕寫了起來。有了適才的練習，悉漸漸浮現。寫筆字就跟游泳差不多，只要練上幾年，自然而然就會形肢記憶，那些被爺爺拘在書房裡習字的日子浮上心頭，讓梁峰下筆更加和、緩慢。

這一下，弈延僵住了形，閉的死，連大氣都不敢。剛剛他不在屋裡，沒看到梁峰寫字時的形。然而此時此刻，日已西斜，和的春過窗戶，散屋中。那人端坐在書案之前，單手持筆，懸腕寫著什麼。那雙閃亮的黑眸微垂，銳氣不再，只剩下昳麗儒雅，就像他後的香爐，無一不巧、無一不細膩，華的讓人不敢。

淡淡的清香縈繞在書案之間，纖細的手腕微微搖，如同一支曼妙舞曲。弈延不控制的把目落在那白玉似的手指上，那些指節如此長，如此細，輕的握著深紫的筆桿，就像抓在了他的心上一樣。

綠竹也漸漸屏住了呼吸，常年伺候筆墨，也見過無數張字帖，但是從未見過如此優雅端莊的字形。郎君什麼時候換字了？可是這字，跟郎君又是如此契合，宛若風中勁竹、塘蓮支，讓人見之難忘。

一口氣寫了四遍，梁峰才停了下筆，仔細打量紙上的墨跡。實在是重病未癒，他的手腕還有些抖，下筆綿，未能盡柳髓。但是柳字素有柳骨之稱，《金剛經》又是柳公權壯年之作，法度嚴謹，筆墨俊秀。如今書聖王羲之尚未出生，法帖應該以鐘繇的字帖為主，楷已然初氣候。這樣的環境下，臨摹柳，想來會讓人耳目一新。

這可是要寄給王汶的經文，且不說王汶的中正頭銜，就憑太原王氏的家，花再多心力，都不顯多餘。

放下筆，梁峰問道：「這經文，寫的如何？」

「郎君的字變了……」綠竹喃喃說道，「變得好看了許多。」

「也只有這字，才能配得上這經文。」梁峰笑了笑，轉頭看向弈延，「你識得字嗎？覺得如何？」

弈延看著對方含笑的眸子，耳突然騰的一下變得通紅：「我……我……」

本來跑完步臉就夠紅了，現在連脖子都紅一片。梁峰沒想到這小子臉皮如此薄，不由笑了出來：「不識字，以後慢慢學就好了。扶我起來吧。」

弈延剛剛其實本沒有聽到梁峰說了什麼，只是看著人，他就已經看傻了。如今聽到對方要他攙扶，立刻把手心在服上蹭了蹭，把那些汗水和灰塵全部掉，才小心翼翼的扶起了梁峰。

跪坐的時間不短，這時梁峰才覺出腳無力，一個踉蹌差點沒有站起來。弈延卻不敢的太近了。他剛剛跑完兩圈，渾就沒有一乾爽的地方，萬一沾到了主公的袍……剛剛已經紅的不像話的耳朵，此刻變得更紅豔了，弈延一聲不吭，小心翼翼把梁峰攙扶到了榻邊，立刻退後一步，悄悄低下頭顱。

梁峰卻沒察覺到這些小小心思，對他說道：「從明日起，你就擔任隊長，幫我練部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