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指點
隔日。
可能是昨晚睡的太多,梁峰醒的很早,天剛濛濛亮就睜開眼睛。嚨乾的難,他費力想要坐起,一個影卻搶前一步,扶住了他的。
梁峰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弈延正站在榻邊,不由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弈延的作微微一滯,低聲道:「我在外面守夜,聽到了靜。」
難道他在門外站了一夜?梁峰不由啼笑皆非:「守夜又不是站崗,以後你就代替綠竹,睡在外間吧。如果我晚上有什麼事,會你起來侍候。」
他現在是真不好,不論是起夜還是喝水都需要別人幫忙。折騰個小姑娘實在是於心不忍,還是換個男人用的比較舒心。
「郎君,奴婢伺候的不好嗎?!」綠竹這時也急急跑了過來,一副剛睡醒的樣子,連髮髻都還沒整理。出門在外這些日子,實在是累壞了,一不小心睡過了頭,才讓弈延鑽了空子。
「夜熬多了,會失了容。這樣的活兒,還是讓弈延來吧。」梁峰笑道。
綠竹的小臉立刻變得紅撲撲的。其實也知道郎君邊使喚的人實在太,一般人家至也要四名侍才能伺候妥,只一個人,怎麼可能忙得過來?不過小丫頭也是有私心的,與其多幾個伶俐姐妹,還不如添個僕役伺候。
猶豫了一下,欠了欠道:「郎君要起床了嗎?奴婢這就侍候郎君洗漱。」
眼看綠竹開始忙了起來,梁峰扭頭對弈延道:「昨晚有睡覺嗎?現在可有神?」
「有。」弈延這時已經收回手臂,站直了,看起來倒也神采奕奕。
梁峰微微頷首:「先去外面跑一圈吧,活活筋骨。」
這自然是晨練的五公里了。弈延二話不說,小跑出了房門。梁峰接過綠竹遞來的帕子,細細過了臉,用青鹽水漱了口,又喝了一杯溫水,才從榻上起。洗臉刷牙還好說,穿梳頭真不是他能自己作的事,像個木偶似的乖乖任綠竹套上了外袍,梁峰又被拉到了鏡前,開始梳髮。
因為一直重病,他的頭髮有幾日沒洗了,幸虧每天都梳得整整齊齊,也不算太難捱。只是綠竹梳髮的作變得有些奇怪,每梳幾下就停頓一會兒,似乎在做些什麼。梁峰只是思索了片刻,就道:「落髮先不用管它了。」
綠竹的小板都僵了一下,片刻後才道:「郎君,落髮其實也不多,多用些胡麻首烏就好了。」
梁峰笑了笑,沒有答話,砷中毒的後癥也有髮一樣,反正時人不是戴冠就是戴巾,就算頭髮真的稀疏,也看不出來。這些小事,遠遠沒有治病本來的重要。
這下綠竹可不敢耽擱了,快快梳完了頭,又仔細把那些落髮都藏了起來,才扶梁峰到案前坐下。
「先去準備一些小食吧。若是有羊、蛋,也可以備些。」梁峰看了看天,吩咐道。
他現在需要大量服食高蛋白食,弈延和綠竹也是長的時候,能吃些也是好的。沒想到一大早郎君就有了胃口,綠竹高高興興下去備餐。這時,弈延也結束了長跑,回到院中。
力再怎麼好,跑完五公里也是渾大汗淋漓。弈延並不進門,站在門廊上努力調息,想要讓上的汗水落下去。梁峰卻沒給他機會,指了指院枝椏繁茂的梅樹道:「找超過你頭頂的樹枝,雙手抓牢,手臂用力,把整個提起來,看看能做幾下。」
這可是個新鮮活兒,弈延眨了一下眼睛,快步走到樹下,挑出了合適的樹枝,做起引向上。出乎梁峰預料,弈延一口氣做了二十個才緩了速度,做到三十個時,手臂都開始抖,卻不依不饒想要繼續。
梁峰這才開口:「行了。」
五公里十五分鐘,三分鐘三十五個引向上,這小子的力比他料想的還好些。招手讓弈延站在邊,梁峰道:「當兵無非能跑能打。跑是基礎,只有會跑,進攻的時候才不會掉隊,撤退的時候才能保住小命。打就複雜多了,但是一定要強壯,一刀下去,別人抵擋不住,勝利的自然是你。但是還有一條,許多人都會疏忽,就是紀律。」
跑和打弈延能夠聽懂,「紀律」為何,他就搞不清楚了。梁峰沒有直接解釋,而是說道:「開大陣,對大敵,比場中較藝擒捕小賊不同。堂堂之陣,千百人列隊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後,叢槍來,叢槍去,刀砍來,殺還他,只是一齊擁進,轉手皆難,焉能容得左右跳;一人回頭,大眾同疑,一人轉移寸步,大眾皆要奪心,焉能容得或進或退。」
這是《紀效新書》中的一句,戚繼乃是一代兵法大家,書中所言簡單直白,無一不切中要害。弈延的呼吸猛然急促了起來,眸閃閃,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梁峰笑了:「這就是兵書上所言的大軍對陣。一戰輒千萬人,放眼去漫無邊際。若無紀律,便是一盤散沙,非但不能迎戰,還會因怯懦反噬自己。若是千人一心,則會變作偌大一勢力,所過之,無不披靡!所以新兵練,最重要的,就是教他們紀律。如何列隊,如何轉向,如何齊步上前,如何並肩迎敵。」
說到這裡,弈延已經完全懂了。就像之前迎戰山匪那一戰,他再怎麼勇猛,也無法以一人之力抵擋十餘敵人。但是在主公的指揮下,大車後三三兩兩配合的僕役,卻能擋住敵襲。每人的力氣各不相同,如何讓這些人變一力量,才是關鍵所在。
看著弈延興難耐的神,梁峰讚賞的點了點頭:「如今部曲都是新兵,要練的就是列隊。從矮至高,排列整齊,能夠按照號令齊步進退,不論高矮胖瘦,邁出的步伐始終如一。要讓他們學會站立不,任憑刀槍箭雨都不為之搖,還要讓他們懂得辨別左右,能夠同進同退,不方向。除此之外,還有日常訓練,讓他們的魄健壯,跑的快,力氣大。只要一樣樣都能做到,練出的,自然就是強兵。」
這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不非容易。弈延皺起眉峰,思索起來,不一會兒突然問道:「若是有人不聽呢?」
「該打便打,該罰便罰。軍中之人必須聽從上命令,這是軍紀。但是若想帶好一支隊伍,卻不能只是施。你要能跟那些兵士們同甘共苦,吃一樣的飯菜,做一樣的練,在戰場之上先士卒。久而久之,你就有了服人的資本。不過這只是基礎中的基礎,想要為將軍,靠的就不是這些了。」
「是什麼?」弈延立刻追問道。
「是兵法。兵多時,如何利用優勢碾敵人;兵時,如何出其不意以勝多。就像漢時名將霍去病,十七歲便率八百輕騎直搗黃龍,斬敵兩千餘,封冠軍侯。二十二歲率雄兵五萬,轉戰兩千里,擊潰七萬胡虜,封狼居胥,迫使匈奴舉族遠遁。曾經不可一世的強大帝國,也要在他的鐵蹄下悲歌:『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
最後兩句,梁峰幾乎膝而唱。那軀單薄纖瘦,病容憔悴蒼白,然而他眸濯濯,薄微挑,渾上下都充滿著自傲和嚮往。這一刻,弈延只覺得心跳快極了,他不由自主踏前一步,大聲道:「我也能做主公的冠軍侯!」
梁峰笑著問道:「你會騎馬?善嗎?」
「會!我一箭便能穿兔子的眼睛!」弈延恨不得現在就搭弓上馬,演練一番。
「你是一個合格的士兵嗎?一個稱職的軍嗎?」梁峰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也許有一天,我會組建騎兵。但是現在,你要做的是練好這支部曲,讓他們如臂使指。弈延,你能做到嗎?」
「能!」弈延灰藍眸子中閃閃,膛起伏不定。他沒學過詩書,不懂得「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之類的套話。但是他知道被信任和被尊重的覺,尤其這些來自這麼一位他全心傾慕的人。他當然能!
這就是他需要的銳氣了。梁峰滿意頷首,不想為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從這一點來看,弈延就是個頂頂合格的士兵了。
「郎君,先用些寒居吧。」綠竹已經從廚房轉回,手裡還端著個木盤,上面有幾塊點心,一碗豆粥和一碗羊,還有兩個剝了皮的蛋。
說了半晌話,腹中確實有些飢了,不過弈延和綠竹一起吃顯然不太現實,還是以理剩飯的藉口更妥些。如此想著,梁峰舉箸嚐了塊點心,又喝了小半碗粥,還沒謙讓,就發現自己確實不了筷子了。這該死的飯量簡直比個小丫頭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