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聊時間過得很快。

　兩位老人睡得早，一般十點鐘就會休息，時間已過九點，陸便結束了今天的會面，夏郁青下次再來玩。

　陸笙拿起手機，“我們加個微信吧。”

　夏郁青有點不好意思，“……我還沒下微信。”

　清湄苑好像沒有WIFI，又怕下載要耗費太多流量。

　“那現在下？”陸笙手，“手機給我，我幫你連WIFI。”

　夏郁青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遞給陸笙。

　連上WIFI，安裝了微信之后，夏郁青臨時注冊了賬號，跟陸笙互加了好友。

　陸陸西陵把夏郁青送回去。

　今日接送人的事，陸西陵本來安排了周潛去做，周潛下午家里臨時有事請假了，他正好下午要去高新區跟人談事，和大學城方向是順路，也就順道將夏郁青接了過來。

　開過去得四十來分鐘。

　陸西陵一時沒，思考是不是把司機來。

　陸又催一句，“陸西陵！”

　陸西陵這才慢吞吞站起。

　天黑下來以后，車里就更顯安靜。

　夏郁青原本以為依然要全程沉默到底，誰知道，在等第一個路口的紅燈時，陸西陵突然開口。

　“為什麼撒謊？”

　他聲音微涼，語調倒不大有緒。

　夏郁青被這句話本嚇一跳，“……什麼撒謊？”

　“助學貸款。”

　夏郁青有些疑，“您怎麼知道的？”

　“猜的。”陸西陵懶得解釋太多，“你沒去申請？”

　“嗯……我還沒滿十八歲，要監護人簽字。”

　“你監護人是誰？”

　“我大伯。”

　“不要他出錢的事，他還不肯簽字？”

　夏郁青嘆了一下氣，知道這件事是繞不過去了，“……周哥有沒有跟您提過，我是從家里跑出來的？”

　“周哥？”陸西陵重復這個稱呼。

　夏郁青覺得他語氣里好像含了一點輕嗤，又好像沒有。

　“周潛。”夏郁青說。

　“我知道是說周潛。”陸西陵淡淡地說，“為什麼跑出來？周潛說你家里不同意你繼續讀書，如果就這個理由，不至于。”

　“其實……不止。”夏郁青提到這件事，不知道是該憤懣還是難堪，“……我大伯給我說了一門親，對方給18萬彩禮。堂哥要結婚，想去鎮上買房。”

　荒謬。

　陸西陵看一眼，“就為了18萬？”

　“嗯。他已經收了對方的錢，給堂哥的房子了定金。我去讀書的話，他就要還錢……”夏郁青確信，是難堪多一點，因為的臉在發燙，“對不起，可能聽起來非常荒唐。”

　“你繼續說。”

　夏郁青垂下眼。

　那天去鎮上的學校拿了績單，高高興興回家，卻遭當頭棒喝。

　大伯知道不會同意，派了大伯母每天在家看著，實際等于。

　表哥和大伯有手機，試過，他們早有防備，接不到，沒法向外界求救。

　知道強反抗沒有用，還會讓大伯加強看守的力度，就在家里哭鬧了幾天，假裝服，說結婚可以，但是要去鎮上的學校當老師。

　他們答應了，沒再提上學的事，藏起了錄取通知書，騙他們燒掉了。

　他們漸漸放松警惕，那天晚上，關門時特意沒落閂，半夜趁大伯母睡著，把床底下早就收拾好的背包拿起來，提著鞋子，赤腳靜悄悄地出了大門。赤腳跑出去幾百米，才穿上鞋子，沿著路沒命狂奔，一直跑到鎮上，搭上了最早去鹿山縣的大車。

　那晚不是滿月，卻月明亮，像是特意為照亮了路。

　“后來的事，您都知道了。”

　陸西陵沉默。

　“怎麼跑出去不先聯系學校？”片刻，他問。

　“我怕大伯他們找到學校，找到我。18萬不算小數目，不知道他會為了錢做出什麼事。假如，假如萬一我被帶回去了，我應該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所以，我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一定要逃離那個地方，逃得越遠越安全。”

　陸西陵一時沒再說話，他騰出一只手來，從儲格里拿出煙盒，抖出一支，在點煙點燃。

　緩緩吐出一口氣，他開口，“你父母呢？”

　“小學五年級我爸去世了，我媽離開了村子，至今沒有下落，也沒有同村的人在別的城市見過。”

　“那時候就跟著你大伯生活？”

　夏郁青搖頭，“開始跟外婆生活了三年，初二的時候，外婆也過世了，才去的大伯家里。”

　陸西陵問了另一個關鍵問題，“資助給你的錢，都用到你上了嗎？”

　“學費一次-給了學校。生活費的那張卡……被我大伯要去了。如果不是有這筆錢，可能他們不會同意我繼續念書。”

　陸西陵對這個結果不意外。

　夏郁青朝窗外看去，外面燈火璀璨。

　這里是南城。

　到安全。

　“所以，我真的很謝您。”

　陸西陵兩次將從將要墜落沼澤的境地里拉上來。

　陸西陵沒有說什麼。

　只是難得，這回沒對這句真意切的道謝到“過敏”。

　陸西陵沒再問話，夏郁青也就不再出聲。

　好久，似乎快到清湄苑，陸西陵終于再度開口：“學費替你出。你后面好好繼續念書吧。”

　夏郁青眉梢微揚，出笑容，“我已經賺到了第一學年的學費。后面我還會努力爭取獎學金。”

　陸西陵目在幾分驕傲的笑容上停了片刻，轉過去，看著前方，淡淡地說：“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