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郁青著手機屏幕笑出來。
據這大半年跟陸西陵相的經驗,“不錯”在他那兒已經是很好的評價了。
這天在教一上完了《介經濟學》,夏郁青收到輔導員的電話,讓中午有空的話到院辦辦公室去一趟。
夏郁青在食堂吃過飯,沒回宿舍,直接去了院辦。
辦公室里有四張桌子,不止輔導員單獨一人。
輔導員夏郁青稍等,從屜里找了幾份資料,起說,“我們去旁邊會議室說吧。”
會議室里沒人,進去以后,輔導員掩上門,“坐。”
夏郁青在輔導員對面坐下,無由地幾分忐忑。
輔導員笑說:“別張,就是找你了解點況。”
夏郁青點頭,“老師您說。”
“是這樣的……”輔導員低頭看了看資料,“我們收到一份舉報,說你貧困生的份存疑。”
原措辭是“疑似騙取貧困生補助”,輔導員轉述得較為委婉。
夏郁青一愣。
輔導員說:“舉報的容列舉了你用的筆記本電腦價格超八千塊,相機價格超兩萬塊,還有鋼筆、防曬霜這些,均價都超過了兩百塊……這些況屬實嗎?”
“屬實。但是這都是我朋友和長輩送的。”
輔導員看向夏郁青,笑說:“別張。你的況院里老師都有所了解,平常的學習表現,系里老師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但被舉報了還是得填一下申訴材料,走一個流程。這有兩張表……”
輔導員從資料里出兩張紙遞給夏郁青,“第一張你詳細填一下你的家庭狀況,然后讓家長和你高中學校教務部簽字蓋章。第二張你把舉報材料里列舉的這些產品的來源和用途都做個詳細說明——盡量說明這些產品是借的,是做學習用途的。資料上來,審核過了就沒問題了。”
此刻,夏郁青只關注到了一個更悚然的問題:“……學校給我家里打過電話了嗎?”
在填寫資料的時候,故意把大伯的電話號碼填錯了兩位數,相信應該是打不通的。
“沒有。資料你自己填,自己找家長和學校簽章就行,一般沒什麼重要的事,學院不會給學生家長打電話。”
夏郁青松口氣,“必須要家長簽字嗎?”
輔導員說:“是的。你要是不方便自己回去,你家長打印了先寄過來再填也是一樣的。”
夏郁青垂頭沉思片刻,笑了笑說:“那算了吧。直接取消我的資格吧。”
輔導員說:“流程過了就沒事兒……”
“我知道,謝謝您幫我爭取到的機會,但是我自己決定放棄了。確實,我現在食無憂,還用著這麼好的電子設備。你們把機會給更需要的人吧。”
輔導員看了數秒,問:“你確定?”
“確定。”
“那我幫你走正常的自愿取消流程。”
“謝謝老師。”
夏郁青又說,“老師,我還有個問題。學校評獎學金一般會看哪些指標?”
“學習績是最指標,年級前三都有機會申請國獎。只要不是被查出作弊,一般不會被取消。”
“我知道了。我會爭取拿到國獎的!”
輔導員心也有些復雜,“舉報這個事是匿名的,人人都有資格,也是公民監督權的一部分,這個確實沒辦法,還請你理解。”
“我理解。”夏郁青笑說。
在心里補充一句,但我不認同。
離開院辦回宿舍的路上,夏郁青在心里盤算。
輔導的那個初中生期末考試數學進步了20多分,家長很高興,給漲了時薪,讓再幫忙輔導一學期。
現在每小時90元,周六周日兩天一共四小時,就是360元,一個月就有1440元。
這筆錢,用以平日吃穿用度的開銷,理論上完全足夠。
上學期吃飯和日常用度都用的學校的補助,自己平常做兼職的錢,除了買服,其余都攢下來了。加上過年陸、陸西陵和陸笙發的紅包,以及打牌贏的錢,卡里有超過4500塊的存款,只要不發生什麼意外,安安穩穩過渡到大二開學拿到獎學金,一切都沒問題。
為什麼不寫申訴材料。
除了不想再和大伯一家扯上關系,還有,不想把陸笙和陸西陵送禮的心意,一筆一筆羅列并且申斥……
這太惡心了。
夏郁青推開宿舍門,程秋荻已經躺在上鋪,準備午休;方漓在看書;趙鈺潔繃著臉,面朝著電腦。
“青青。”程秋荻聞聲,從上方探頭,“輔導員找你什麼事?”
“哦。”夏郁青笑了一下,“有人舉報了我的貧困生補助資格。”
程秋荻和方漓都愣住。
夏郁青拖開書桌椅,將自己背包放上去,而后轉看向背對而坐的趙鈺潔,“你高興嗎?”
趙鈺潔霍然轉頭,“你什麼意思?你覺得是我舉報的?”
夏郁青看著,冷靜陳述:“去年國慶放完假,你是第一個來宿舍的。那時候你看到我桌上有一支裝在盒子里的鋼筆,特意拿過去看,還問我是不是誰送的,我說是朋友送的生日禮。這件事你還記得嗎?你不會否認吧?”
趙鈺潔抿住。
“我覺得這支鋼筆有點貴,怕自己平常用萬一弄丟了,就收起來了,一直都沒用過。宿舍里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這支鋼筆的存在。舉報我的材料里,提到了鋼筆的事。”
“你唬誰……”趙鈺潔抬頭,看向對面上鋪的程秋荻,“秋秋你們不知道?”
程秋荻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復雜。
方漓同樣表復雜:“……我不知道。我也沒關注過青青平常用什麼筆。”
趙鈺潔一時臉通紅,咬住了。
夏郁青平靜地說:“我現在宣布,我,夏郁青正式跟你絕。如果下次再發生同樣的事,我會直接在朋友圈公布你的所做作為。”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趙鈺潔驀地站起,“用幾萬的相機,七八千的筆記本,你有什麼資格申請貧困補助?”
程秋荻出聲了:“我們跟夏郁青住了大半年了,除了這幾樣別人送的東西,平常吃飯和買服是什麼消費水平你不知道?上次我們討論網上那個散裝衛生巾的話題你忘了?要不要這樣啊?欺負從散裝衛生巾都恨不得用不上的地方出來的人算什麼本事?學校那麼多穿AJ拿補助的你怎麼不去舉報一下?”
趙鈺潔臉一時白一時紅。
抓起椅子的書包,幾步走出門,“嗙”的一聲把宿舍門摔上了。
程秋荻從上鋪爬下來,走過去攬夏郁青的肩膀,想安,“青青……”
“我出去一下。”夏郁青也拿上了包,“下午的課如果點名的話,麻煩秋秋你幫我跟老師請一下假。”
“……好。”程秋荻點頭。
夏郁青離開宿舍,拖著腳步,漫無目的走了一陣,看見場上沒什麼人,便朝著那方向走去。
沿著臺階爬上空無一人的觀眾臺,拂掉藍塑料椅子上的枯枝敗葉,坐了下來。
也困了。
還有資格嗎?
無資無財謂之貧。
走投無路謂之窮。
已并非一文不名,更不是走投無路。
也許,也許,趙鈺潔說得對。
兩手撐住椅子邊緣,往后仰頭。
拂過臉龐的風帶有料峭的寒意,努力把頭仰得更靠后,深深呼吸,還是沒法控制地哭了出來。
想,要去更高。
惡意和非議都傷害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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