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忍回頭，沖周皇后作了個揖：“皇后娘娘，屬下出門前，太子殿下曾囑咐看顧好太子妃娘娘，如今一個小小賤婢沖撞了娘娘，難不就因為是坤寧宮的人，就打不得？”

　“本，本宮倒也沒這個意思。”

　阮菱看向周皇后，冷聲道：“皇后娘娘，如今，我可以走了嗎？”

　周皇后眸閃爍，臉青白，纖手上的護甲幾乎要碾碎，可終究說不出個半字。

　沈府臣和太子妃的份，天差地別。有太子護著，今日是攔不住了。

　從坤寧宮出去后，外面一早就候有東宮的轎輦。東宮的儀仗和太子妃的圣旨足以守在坤寧宮前的侍衛瞠足了目。

　顧忍一路暢通無阻的護送著阮菱出了宮。

　坤寧宮這邊，席面不歡而散，周皇后被打了臉子又失了面子，加上那冊封太子妃圣旨的來龍去脈還沒打聽明白，自然無心再演下去。

　皇后袖袍一擺：“各自散了吧。”

　鬧劇收場，貴們看足了熱鬧，攢夠了談資，也盡興回去。

　今夜一個阮家四姑娘，一個林家嫡，真假太子妃的話本子，足以全茶樓詩社往后數月的風頭。

　季家三姑娘今兒是奔著見太子一面來的，眼下沒見到也敗興而去。沖一旁的季佳盈道：“長姐，咱們回家吧。”

　“嗯。”季佳盈頷首，起前隔岸了一眼那人，咽下眼底的酸苦。

　裴恒顯然也注意到了，季家兩位姑娘剛走，他就跟著要追出去。

　“站住！”

　后傳來一道子喝。

　裴恒淡淡回頭，無甚表的神頓時刺痛了林。

　殿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林也沒得避諱，走上前，眼眶通紅，咬牙道：“你不覺得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裴恒眉眼間又染上那抹慣有的風流，他緩緩道：“是，我騙了你。我不是太子，我是恒王。”

　“戲弄人很好玩麼？”林滿眼傷：“還是你覺得，我很輕賤很好騙？”

　對于林這件事，裴恒確實有錯。

　他也沒推諉，認認真真的躬道歉：“是我不對。林姑娘若有氣，盡可撒在本王上，直到你氣消了為止。但是今夜不行，本王有要事兒。”

　林何其聰明，裴恒剛進來時那對面季家大姑娘的目就落在他上，席面間，他幾次瞥過眼神回過去。

　林是怎麼著觀察裴恒，裴恒就是怎麼觀察季佳盈的。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藏不住的，心里明鏡般，那季佳盈是他心中惦念不下的人。

　如今的要事，自然是去會佳人。

　一酸從前蔓延至后背，林心中頹然，連開口都覺得異常費力。

　臉白了幾分，子搖搖墜。終是艱難的吐出了幾個字：“你、無、恥！”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后采耳也跟著冷冷看了裴恒一眼，禮也沒行便追出去了。

　反應這麼大。

　向來流連風月的恒王殿下第一次覺得心臟那里有一疼。

　他苦笑笑，勾欄瓦舍的招數用在了純潔的大戶人家姑娘上，他這次確實混蛋。

　裴恒有心再去道歉，卻聽見外頭一聲驚呼。

　“長姐！”是季家三姑娘的聲音。

　裴恒眉頭一跳，心中再無其他，轉瞬朝殿外掠去。

　廊燈下，外面宮太監一團，裴恒一眼就瞧見坐在地上的季佳盈。

　他快步走過去，見臉蒼白，頓時皺了眉，沉聲道：“怎麼回事？”

　季佳蘭識得是這剛剛宣旨的恒王，著聲道：“都是那個周欣桐，不服皇后管教在這撒潑。我和長姐出門不小心被撞著了，這長姐肚子里懷著呢，若是出了事兒可怎麼辦？！”

　季佳盈輕咳了聲：“沒事的，蘭兒。有太監替我擋了下，沒摔著。”

　“你可別。”裴恒轉頭道：“纮夜，拿我令牌去太醫署，速去。”

　“王爺！”季佳盈喚了聲，眼底有水波涌。

　是命婦，他是親王。這于于理，都不合。

　裴恒嗓音降了降：“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意這些。”

　說完，他攥著一截手腕，將攔腰抱了起來。

　天旋地轉間，季佳盈攀附著他的脖頸，三年來可不可即的氣息縈繞在鼻間。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眼角溢出一滴熱淚，哽咽了聲。

　裴恒抱著出了坤寧宮，夜如墨，他在廊下一以供休息的亭閣里站住了腳步。

　耳側季佳盈低低道：“王爺，您放我下來。”

　閣放著一盆炭火，桌上留了一盞燭臺，空間匛，線昏黃，季佳盈垂眸，退了幾步距離。

　靜靜道：“王爺，男有別，我也已嫁人，這不合規矩。”

　裴恒別過目，嚨：“不教太醫看過，我……不放心。”

　季佳盈沉默。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裴恒的心臟不可抑制的狂跳，這三年里無數次輾轉難眠，最后落到邊，只是輕輕一句：“你過的好嗎？”

　季佳盈眼眸一凝，深吸了一口氣：“很好。”

　裴恒眼眶微紅，目移到暖黃閃爍的燭臺上，視線變得模糊，好像有許多塵封了多年的記憶一下子涌上心頭。

　景和十三年。

　那一年季佳盈剛及笄，東京城里求親的人幾乎踩破季府門檻。

　季侯爺和侯夫人比對著婆遞上來的帖子，犯起了難。碎碎叨叨念著：“長平侯家的二公子，劉尚書家的嫡公子，新任的左都史李都史，個個都是人品貴重，天潢貴胄的世家公子，怎麼選吶……”

　站在門外的季佳盈聽見這話，頓時推開了門。

　彼時婆還沒走，娟娟不絕的話頓時僵在了邊。

　季侯爺最先反應過來，他站起，礙著有外人在場，語氣稍嚴了些：“你也是大姑娘了，這般沒規矩，還不速速退下。”

　季佳盈低哼了聲，扭進了門，走到侯夫人旁，賭氣道“父親都不要兒了，還不許兒聽聽。”

　季侯爺一生只娶了侯夫人一個，育有兩一子，小子就是了婚也住在家中，唯有這兩個要外嫁的兒是的心尖。季佳盈這麼說，他臉頓時緩了下來：“為父哪有。”

　季佳盈“嘻嘻”笑了兩聲。

　侯夫人笑著挽著的手，拉在邊坐下：“別聽你父親的，盈兒你喜歡哪個公子跟娘說。”

　方才擇婿的陣仗頓時演變家常話，季侯爺揮退了婆。

　大門關上后，季佳盈提了下角：“母親，我確實心慕一男子。”

　季侯爺提溜著耳朵，急問：“盈兒看上了哪家的郎君？”

　季佳盈方才還笑盈盈的臉頓時紅了紅，輕音道：“五殿下，恒王。”

　話一說口，季氏父母頓時沉了臉，大廳里一片寂靜。

　季佳盈見勢頭不對，頓時哄著侯夫人：“娘，恒王殿下他是個才俊之人，出顯赫，待我也很好。他還說，若是娶了我做王妃，必不再納任何子。”

　季侯爺眼瞼一凜，似是氣得不輕：“胡鬧！”

　“你可知恒王那是什麼人，勾欄瓦舍的浪子，世人皆稱的風流王爺。你嫁他？你怕是連他后院有多人都不知道吧！你還敢嫁他？！”

　季佳盈解釋：“父親，他不是那樣的。”

　“閉！還不快快回你房中思過。一個大姑娘自己給自己找夫家，像什麼話！你的婚事你不必心了，自有我和你母親做主。我季家世代從文，累世清貴，你豈能找那樣一個浪子敗壞家族名聲！無論如何，為父都不可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嫁給那麼個風流常客！”

　侯夫人見勢頭不好，頓時拉著季佳盈出去。

　自那以后，季佳盈被足在屋里，連房門都出不得。

　養在深閨，知書達禮的季大姑娘第一次學足了市井氣派。

　絕食，上吊，哭鬧。

　樣樣皆試過，可回應的，除了每日送來的一應三餐，再無其他。的院子里，連一只鳥兒都進不來。

　而朝堂之上，季侯爺也對裴恒避之不及，常常下了朝后便現在一群同僚中，裴恒找了無數次機會，終于在一次回家路上將他堵住。

　裴恒一臉沉：“侯爺，傳言不實。本王保證，若娶了盈兒，奉為妻，執掌中饋，一生再不納任何人。”

　季侯爺冷漠退后了一步：“小福薄，進不得王權富貴之地，請王爺別為難本侯。”

　裴恒上前攔住，幾乎咬牙道：“季侯爺做到如今位置，想必有些事兒本王不說你也清楚。本王母妃雖先帝恩寵可去世的早，本王自小養在先皇后膝下，宮中皇子不多，若非自保，本王也不會自毀名聲。”

　“王爺思慮深重，本侯理解。縱然王爺不是那樣的人，可事實已是如此。季家累世清流，宗祠家訓，樣樣皆擺在那兒，王爺不必再勸。”

　季侯說完便上了轎，裴恒站在原地，愣怔了很久很久。

　他有心再游說，可那邊是季佳盈，他舍不得，也不愿，不愿讓背負不孝的名聲過一輩子。

　再然后，季家大姑娘嫁給了新科狀元督察院左都史宋智，宋智寒門出，卻品德兼修，從八品主事一步步爬上四品大員的位子，對待季佳盈，更是妥帖細致，無有不應。

　本是一門低嫁的婚事，卻了東京城有的錦繡良緣。

　三年過去，再見便是今日宮宴。

　往事如煙蔓延至心頭，裴恒嚨緩緩：“他對你好嗎？”

　季佳盈眼睫一，五指節生生攥住了桌沿。

　裴恒眼底赤紅，心里不可抑制地酸疼：“他有沒有介意你跟過我。”

　季佳盈下意識的捂了下肚子，半晌，閉眼，臉頰劃過熱淚。

　“沒有，夫君待我很好。”

　裴恒邊苦笑了笑：“如此，甚好。”

　昔年總是跟在他后的小姑娘，如今也了溫婉的婦人了。

　季佳盈呼吸一滯，抬頭看向他。燭很暗，落在那人俊朗的側上，鼻梁很，削薄的抿直線。

　小時候，娘曾對說過，男人的涼薄，心也不會熱到哪去，多半不是個會疼人的。

　輕聲道：“時過境遷，王爺也該娶一位王妃了。”

　裴恒一怔，旋即扯開了角：“我一個人隨慣了，一時半會不了家，不勞宋夫人掛心。”

　說完，他自腰間上解下一枚玉佩，正是白日林討要不得的那枚。他放到季佳盈手里：“你大婚，我也沒什麼賀禮，這個玉佩算是賀你弄璋之喜。”

　季佳盈垂眸，接過那玉佩。

　外面漸漸傳來的熙攘的腳步聲，有人在喚：“長姐，太醫快到了。”

　裴恒深深的看了一眼，嗓音沙啞：“為了避嫌，你先出去吧，本王過會再走。”

　“臣婦告退。”季佳盈緩緩行禮。

　裴恒看著裊娜，出落人婦的背影，腦海里滿是那五年的時。

　的笑容，的眼淚，的郁郁寡歡，邊最甜的味道。

　不過，有了如今的現世安穩才是最好的選擇。跟著他，或許永遠都過不了這樣的生活。

　窗外驀地起風了，樹影婆娑，槐樹葉嘩啦嘩啦作響，紛紛然落在積雪上，像是在低語，在告別。

　裴恒在心底默念，我也曾參與過你的人生，所擁時沒留憾，這便夠了。

　季佳盈緩緩走著，季佳蘭在外頭等了許久，見出來，急忙湊上去扶著。

　不多時，寂靜的夜里傳來一聲驚呼。

　“阿姐，你怎麼哭了？”

　“風大，瞇眼睛了。”

　“姐夫回去又該惦記了，你呀，便是了一點委屈他都心疼的不行呢。”

　“回家吧。”風中傳來季佳盈的聲音，輕而緩，帶著一聲嘆息。

　殿的裴恒卻一瞬就紅了眼眶。

　與斷了聯系時他不后悔，大婚，他酩酊大醉，頭痛裂時也不悔。

　可唯獨，唯獨看見哭了，裴恒的那顆心震，狂跳，生平第一次后悔，悔極了當初沒有利用王爺的份迫季家嫁。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考慮更一版，恒弟弟實慘了哈哈哈。

　裴狗、謝延各自牽了媳婦的小手，安靜的吃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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