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
他蹲下來:“為何不想?”
聲音里聽不出息怒。
“我既是大真人教導,為何不能讓大真人代我抄經火祭?”
勉強穩住聲線。
又是寂靜。
寒意順著商絨的脊骨慢慢爬上來,抿,卻聽淳圣帝冷不丁地道:“你年年生辰都要為大燕祈福,也沒有個純粹過生辰的時候。”
淳圣帝這一句話說出來,一旁的賀仲亭神有了些細微的變化。
德寶等人更是不著頭腦。
商絨抬起眼,對上面前淳圣帝的臉,他竟沒有半點生氣,不知為何竟還有幾分約的笑意。
“這回是你十六歲的生辰,便由著你,讓凌霜替你抄祝文火祭。”
淳圣帝想手的頭,但見惶惶不安的神,他懸在半空的手,終于還是收了回去。
商絨后背汗,有些愣神。
“起來吧。”
淳圣帝站起,對說道。
誰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白玉紫昌觀來的那批道經可都了凌云閣?”淳圣帝見商絨被宮娥扶著站起,才想起一旁的賀仲亭。
“已經放閣中。”
賀仲亭恭謹地答。
淳圣帝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對德寶道:“讓凌霜多找幾個得用的道士整理凌云閣中藏書。”
“是。”
德寶垂首。
凌云閣是宮中新起的專門存放道經的書閣,此番凌霄衛又從白玉紫昌觀得來了一批觀中珍藏的典籍,想來淳圣帝應該會醉心于那些新閣的珍稀典籍。
那麼《丹神玄都經》呢?
或將歸閣中暫存?
商絨心中暗自思量一番,見德寶便要出去,立即喚:“皇伯父。”
淳圣帝回過頭來。
“我愿凌云閣替您整理典籍。”
商絨俯,說道。
淳圣帝未料忽然這麼說,他又走近,“明月,這是為何?”
“宮中的道經我已見過許多,但白玉紫昌觀的典籍我還未見過,我想在生辰前在凌云閣中讀書,請皇伯父允準。”
商絨說著便要再跪。
淳圣帝及時手扶住,他面上笑意更濃:“朕就知道你并非心有怠惰,也是,抄祝文的事做得多了難免心中煩悶,你要凌云閣,朕自然歡喜。”
“還有一事。”
商絨垂著眼,鼓足了勇氣:“我聽聞皇伯父對一卷《丹神玄都經》尤為鐘。”
“《丹神玄都經》對你來講只怕是晦難懂,”
淳圣帝此時的心大好,“但你若真好奇,朕便讓你一觀,反正它也是要存凌云閣的。”
若在白玉紫昌觀的典籍送來前,商絨提及此事,只怕淳圣帝不會這般痛快地答應,如今他有了新歡,自然便能舍得下《丹神玄都經》這卷舊。
“還有,朕雖不喜岑照這個人,但他的才學的確不一般,他自請來做你的老師,朕已替你應允。”
淳圣帝想起岑照這麼個人來,便又對道。
但凡岑照玉京有過分毫去榮王府見商明毓的念頭,他也絕不會讓此人接近明月,如今看來,岑照與商明毓是徹底陌路了。
“多謝皇伯父。”
商絨輕聲應。
商絨走出含章殿,淳圣帝則在后頭瞧著的背影,直至朝右邊去了,他才舒展眉眼,嘆道:“賀卿,你瞧明月是否與朕親近了幾分?”
賀仲亭聞言,低聲答:“公主與陛下自然是親近的。”
淳圣帝搖頭:“不,曾親近過的,只是從證心樓出來就變了,而如今敢在朕面前說‘不想’,倒是又有幾分以往的神采了。”
烈日當空大半日,黃昏時便好似在云層里融化開來,大片綺麗的彩霞鋪滿天際,投于晶瑩的琉璃瓦上。
商絨回到純靈宮后便將自己關在殿,握著折好的紙蝴蝶不知不覺睡了一覺,再醒來,喚鶴紫進殿,問:“大殿下來過了嗎?”
鶴紫搖頭:“并未。”
商絨不再說話了,兀自盯著一道窗看。
夜幕降臨,月明星稀。
因為淳圣帝將督辦商絨生辰的事給了夢石,這些天夢石總是要在星羅觀中忙到很晚,今夜更是如此。
“恭送殿下。”
星羅觀的觀主是個眉目疏朗的青年,著月白的道袍,一出塵溫和的氣質。
“白觀主不必送。”
夢石頷首,著眉心被人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中有個年在打瞌睡,他等著侍衛將馬車趕得遠了些,才去喚那年:“折竹公子。”
年打著哈欠,睜開一雙迷蒙的眼。
“簌簌每年生辰星羅觀都會安排祭神舞,挑的都是些特定出生月份的年,他們多是宦人家的兒,并不從民間挑選,我會盡快想辦法為你弄個份,將你安進去。”夢石說道。
“祁玉松?”年語氣慵懶。
夢石一怔。
他仔細觀察著年的神,點頭:“他是個可用之人,如今與我更是一路,難道公子覺得他不好?”
“你要用誰是你的事,只要能將簌簌接出來,都好。”
年好似興致缺缺般,不過是隨口提一句那個名字。
夢石略放心了些,臉暗自緩和下去,正要向他要紙蝴蝶,卻聽外頭的侍衛忽然道:“殿下,況不對。”
夢石心下一凜。
馬長嘶一聲,馬車驟然停下,若不是對面的年及時拉住夢石,他便要從車中跌了出去。
夜風吹開簾子,外頭是漆黑的窄巷。
“折竹公子?”
夢石才聽刀劍聲起,又見面前的年出腰間的銀蛇劍。
“你那點功夫,好好待著吧。”
折竹起飛快地掠出去,正好一劍刺穿一個掀簾的黑人的嚨,殷紅的迸濺出來,他面無表地翻下去,借著旁邊的磚墻一躍上檐,手中劍一轉,銀閃爍,迎向數人。
來的黑人顯然沒料到這個不知名的年竟有這樣的本事,眼見十數人被他輕松解決,那領頭的黑人眼皮上有一道發皺的疤,他瞇了瞇眼,提起刀來三步并作兩步朝年沖上去。
相比起其他那些貨,
折竹接了此人幾招便察覺他武功不俗,他卻也不慌不忙,一邊接下此人的殺招,一邊試探起他的路數。
另一名黑人看準了時機,舉劍從他后襲,哪知折竹一個側,那黑之人只見年一雙冷冽的眸子睨著他,頃刻間,他便被薄刃扎穿了口。
馬不知是被誰的刀鋒劃了脖子,忽然嘶鳴起來,揚蹄瘋跑。
夢石在馬車中摔倒,隨即數名黑人躍上車蓋,一名侍衛變了臉,忙跑上去:“殿下!”
馬車朝窄巷更深跑去,折竹空瞧了一眼,隨即他一腳踢在那刀疤男人的腹部,踏著碎瓦掠過林梢。
夢石躲過從車壁外刺的刀劍,趁著侍衛追趕上來,他踢開掀簾就要的黑人,迅速跳下車去,摔在地上。
折竹將他扶起來,聽見后的靜,他立即帶著夢石后退躲過那刀疤男人的刀鋒,又松開夢石,朝前一個騰躍刺向那人。
劍刃擊中鋼刀的聲音清晰,出極小的火星子來,刀疤男人被這年的力震得雙手與口都有些悶疼。
他心中驚駭起來,黑巾下裹住的臉已經發白,里更是浸了味。
折竹敏銳地覺察出他的退意,他面上不顯,手中的劍招卻更為凌厲發狠,刀疤男人避無可避,想跑卻被一劍刺中了骨,他吃痛一聲,下意識地朝年揮刀。
哪知這一刀竟真在年后背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刀疤男人愣住了。
他這般胡的一刀,這年怎麼可能會躲不過?
他對上那年一雙漆黑,幽冷的眸子,只覺察出他角的一分詭的笑意,他尚未來得及反應,年韌的劍鋒已割破了他的嚨。
其他黑人只余下兩個活口,但夢石還沒來得及盤問,那兩人便咬碎了牙中的毒,死了。
他回過頭來,正見折竹立在那里,劍鋒滴著珠,而他后背則是一道猙獰的傷口。
“折竹公子!”
夢石慌了神,立即上前去扶住他。
姜纓未料折竹出去這一趟回來便帶了傷,他忙著幫折竹清理傷口和止,又懊惱道:“屬下應該跟著公子去的。”
“此事全怪我,今夜的那些人都是沖我來的。”夢石看著姜纓替趴在榻上的年上藥,在旁說道。
“你知道是誰?”
折竹半張臉抵在枕上,沒什麼神似的垂著眼。
“只怕是商息照。”
夢石提及此人,神發寒。
折竹對他們皇家的事顯然沒多大興趣,也不再多問,只道:“今夜的事,你不要告訴。”
他的臉蒼白,聲線有些低啞:“你只需要告訴,我們的計劃很順利,我很快就能接出來。”
夢石點點頭:“好。”
夢石走后,姜纓將煎好的藥湯端屋中,見折竹喝了藥,又吃了一顆糖丸,他便問:“公子,到底是何人?竟能傷你?”
“他原本傷不了我。”
折竹咬著糖丸,說。
“那您怎麼……”姜纓一頭霧水。
“夢石與我之間的分可沒有那麼牢靠,”折竹扯,纖長濃的睫遮掩他眼底晦暗的神,“畢竟上次我已向他坦誠我救他實為算計。”
他至要讓夢石以為這一回是真心搭救。
“您是擔心他會生變?”
姜纓滿臉驚愕。
“他對簌簌的義不似作假,但對我卻有絕對的警惕。”
折竹沒什麼的微彎,“我總要確保萬無一失。”
在商息瓊在往生湖祭奠蘊宜一事中,他便已經知道夢石已不再對他與商絨毫無保留,他陷于之地,自然也變得有所求。
商絨替商息瓊頂下私祭亡靈的罪,但此事卻并沒有被告發至皇帝面前,那時折竹便知,夢石還是不愿傷害商絨的。
但他屢屢言語上的試探卻令折竹警覺。
夢石是多疑的,他心中藏的事未必不多。
他一直裝作不知,便是為了蒙蔽夢石,讓夢石以為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也并不在乎他那些爭權奪利的事,如此一來,夢石才會真正對他放下戒心。
畢竟,人一旦有了心心念念的利益,便是極易生變的。
“公子,那若是夢石真的……”
姜纓還是有些擔憂。
“且不說以后,至如今他是真心要助簌簌。”
折竹雋秀的眉眼凌冽,揚,“但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會只留一條后路。”
姜纓忽的想起來他們離開蜀青前,夢石在竹林里殺掉的那個販子。
那其實本不是什麼人販子。
真正拐了夢石兒的販子已經被他們前一夜給殺了,那個死在夢石手里的人,其實是淳圣帝還是郡王時,在南州的一名隨侍。
這年一向是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他會留在邊的人,他必是要用盡一切手段查個底掉的。
這麼一查,便查出了那名歸鄉養老的隨侍。
凌霄衛追查那隨侍的下落至今,便足以說明,那隨侍知道一些不一般的事。
若是夢石對明月公主,或對折竹起了殺心,那麼夢石殺害那名隨侍的證據便會送皇宮。
即便是失而復得的兒子,若因知道母親之死的真相而起了反心,那皇帝也應該不會姑息吧?
“只要他不傷簌簌,我自然也會讓他好好的,他要我替他去找商息照手上的東西,我也會替他找。”
屋昏暗的燭火映照年蒼白的面容,這才是他原本的模樣,冷漠又殘忍,走一步算三步。
“未雨綢繆,并非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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