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知魚在家細數自己的私財, 顧小貓兒雖不財，但他就是個吞金，年年養活他顧家不知得花了多錢去, 不得兩手給慈姑寬心——你就是要買一條街，我也送得起。

　這話兒夸張了, 但意思在嘛，張知魚將自己的金元寶一個一個拿出來, 讓顧慈數著玩兒。

　顧慈算學給張家姐妹從小打擊到大, 如今已經遠超同窗，這會兒默默一數，整個人也呆住了，整整一千五百兩銀子, 難不小魚竟是錦鯉變的？又或者是個金錢？

　張知魚得意道：“拿這個錢，等你考中了, 我就買個大宅子, 我娘說現在家里還小了些。”

　顧慈眼睛一亮，道：“這倒不必，不若我欠的銀子就免了罷。”

　“不！”張知魚立即堅定拒絕：“親兄弟明算賬——一個子兒也不能！”

　顧慈眼珠一轉，又道：“聽說張家都是阿婆和李嬸嬸管錢。”

　張知魚又驚又喜：“難不你竟還有錢給人管？”

　顧慈好懸沒嗆死，張阿公在窗外立即接話：“縣學前十每月都有五兩銀子拿，他回回考試都跟鬼上一樣考得奇好，早拿了好幾年月銀了。”

　張知魚眼睛亮亮地盯著顧慈。

　顧慈從此徹底不帶荷包了，對外說是給家里省點兒布, 荷包也得費錢來著。

　林婆子就跟阮氏嘰咕：“要不咱們多留慈姑幾年罷，看他耳子得！”

　多留幾年。阮氏將這話兒在里翻來覆去念了兩遍, 神復雜道：“咱們這可真是嫁兒了。”

　這般說著, 阮氏便忍不住用挑剔婿的眼來看張家, 假若把魚姐兒看作男子，張家的況就變了這樣：

　魚姐兒姊妹多——小姑子多，分出去的財產多，慈姑難做人。

　張家都是兒——生育力大，但慈姑弱，可能被人嫌棄。

　魚姐兒日四奔波，經常在外頭吃飯——容易有花花腸子。

　阮氏扶額笑得發抖，難不我竟將慈姑推進了狼窩？

　林婆子：這就是什麼鍋配什麼蓋，焉知張家是否也這麼列條研究過咱們呢？

　總之，竹枝巷子眼可見地忙碌起來，不想親的都在發掙錢，想親的也在努力立業。

　幾條街外的趙聰和昭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為著這事兒，趙聰險在家給娘打斷去，和昭一塊兒跑過來，就往椅子上一癱，連李記做的船鴨都有些食不下咽。

　這五年他和昭連秀才都沒考中，明年大家都要從縣學出來，到時還不得給他爹揍得臭死，一事無的人娶媳婦兒，就是家財萬貫也得心虛，他可不打算一輩子靠著爹娘，此事在張家便唉聲嘆氣。

　幾人一起玩到大，張知魚看著昭敞開肚皮大吃特吃，心說兩人也不能做一輩子瘟豬兒不是，思索片刻，道：“念書和賺錢，你們兩個好歹好歹得沾一樣邊兒吧？”

　大伙兒都是互相看過丑事也患難過的人，也沒什麼不好開口的。

　趙聰啃著鴨兒道：“我不想繼續考秀才。”

　人大了就知好歹，他也曉得自個兒沒得學醫和考學的天賦，只是保和堂如今發展得越來越快，家里沒有出仕的人，他爹晚上經常睡不好，實在是大夫和商人地位都太賤了，以往保和堂厲害的時候，宮里也是有人的，如今保和堂又起來，卻沒有一個能頂得住的人，趙掌柜如何不心焦。

　張知魚并不覺得秀才和狀元就能決定一個人的價值，和顧慈也不是巷子里最聰敏的人，讓做木工，肯定比不過王牛，養豬也比不過大桃，就是顧慈打算盤，連夏姐兒也能贏他。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罷了，張知魚便問：“那你想做什麼？”

　趙聰張就是一個大雷，道：“我想去投軍，要是我爹不讓我就悄悄去，我和小天都約好了。”

　張知魚又想給他鼓掌了，心說這麼些年，你還是你爹的好大兒，一點也沒變吶。

　昭都忍不住為保和堂擔心起來了，但：“那你家鋪子怎麼說？開不下去也可以轉讓給我。”

　“一邊兒去。”趙聰罵兩句，又道：“這還不簡單，我爹努力活到一百歲，等我兒子神醫不就了，再說還有魚妹妹和他徒弟，還能給鋪子開垮了，那我爹也太對不起列祖列宗！”

　顧慈關心的卻是別的事，問他：“你打算幾時走？”

　趙聰道：“回家跟我爹說說，他說一個不字兒，我就連夜走。”

　“好，夠孝順！”張知魚到底沒忍住鼓了掌，只大家培養也不容易，他給趙掌柜揍死了也怪不忍落的，便忽悠他：“大可以立刻改去武舉，怎這般不知變通呢？”

　趙聰也不是沒想過，只是怕給他爹現在家把打斷了，才琢磨著留信溜的，只他是個聽勸的人，便勉強答應回家跟爹聊幾次，就是挨幾頓打，也得把爹說服了。

　趙掌柜這外表看著風無限，實則焦慮得人都瘦了幾圈兒，深恨跳的兒子不能連中六元，也他老子放些心來。

　趙聰笑：“千金難買老來瘦，瘦了才好。”說著便殷勤地給爹肩。

　趙掌柜看著他的丑臉狐疑道：“你又要老子給你什麼屁。”

　趙聰子純善，有些鬼心思，但讓他找鬼話說還真不能夠，便看著爹單刀直，道：“我要棄文從武，從此改行了。”

　“好不要臉的小兔崽子。”趙掌柜一口茶噴出來，掏了帕子樂道：“你既沒有文，何來從武之說？”小猢猻上趕著給自個兒臉上金，鬧得跟他在文上有多大建樹似的。

　趙掌柜這兩年去縣學見先生都有些丟丑，個瘟豬兒回回考倒數第一，唯一考第二還是因為有個同窗吃壞了肚子有一科不曾考，老天爺，家里就沒愿意去替他送禮的！

　年年舍好幾次老臉兒，趙掌柜心中已經逐漸斷定他們家不曾得文曲星眷顧，只趙家幾代單傳，就這麼一個兒子，他若從軍，沙場刀劍無眼，或許來不及亮刀就被人抹了脖子。

　但趙聰如今已經大了，他也不可能隨意打罵。轉轉眼珠道：“這事兒也不是不，等你能打過魚姐兒的爹，我就讓你去。”

　趙聰仰慕張大郎已久，立時便應了聲兒，道：“若吭一聲，我就不算個英雄！”

　隔日趙掌柜便托了魚姐兒做說客，夏姐兒立刻而出，道：“爹怎有空陪個閑人，不就是打架麼，我寶刀多日不曾飲，就是給人打死了也不問題，何必勞煩爹出手。”

　張大郎聽得淚眼汪汪，立即就將這小狗子拍去收拾趙聰，他對自己閨的實力還是很有信心地，道：“打死就不必了，打得他起不來就。”

　夏姐兒領命而去，不出三日趙聰就腫得跟豬頭似的，實在打不下去了，回家抱著大姐手抖道：“他可不是練武的料子，也就跟阿公差不多，個飛不起來的笨鳥兒，連我三招也過不去，我才不打笨鳥！”沒見阿公在家打罵貓的都沒出手替天行道麼？

　張知魚嚇了一跳，道：“給阿公知道這話兒，娘就要替天行道了。”

　夏姐兒立刻夾著尾跑了，只可惜阿公越老越，還不曾吃飯就將小孫兒慈地領到屋子里補課，道：“阿公許久不曾看你的功課，來抄本書給阿公助助興。”

　說著掏出一本《資治通鑒》在桌上，張知夏大喊：“阿公這是公報私仇，難不竟在報復我將私房錢的事兒給阿婆說了？”

　張阿公冷哼一聲，又搬來《史記》，送兩字兒——再抄！

　那頭趙聰給夏姐兒打得鼻青臉腫，是一聲不吭，隔日知道夏姐兒給關在家抄書了，了藥還去張家找人，這一回就是張大郎在教他。

　張知魚問爹：“他真不麼？”

　張大郎笑：“良才易得，一帥難求。趙聰沒有大將天資，但卻并不一定不適合從軍。”

　張知魚轉頭就將話兒跟趙掌柜說了，趙掌柜立刻心頭有數——自個兒兒子武學天份也不咋地，便問他：“就這般想從軍麼？”

　趙聰臉上青紫一片，道：“螻蟻不改志，我怎麼也比螞蟻強些吧？”

　趙掌柜看著兒子跟自個兒差不多高的個子，連說了三個好，道：“只要你永遠記得住這句話，以后我死了也能閉眼了。”

　又道：“你要從軍，保和堂就不能給你，以后你若沒兒就走了，我就會過繼你大姐的兒子會來繼承家業。”

　趙掌柜能說這話兒，就是定了主意從明兒起便會好生培養兒的兒子，隨時都有備選人，才不會讓保和堂后繼無人。

　保和堂百年不倒，不僅是趙家用幾代心搭建的，里頭還有無數大夫的汗水，這是趙家最大的一筆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