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太醫幾人想著已經沒有自己的事,起就想回家。
張知魚和顧慈也跟著一起出了門,吩咐小游:“如果他半夜熱起來,你到顧家找我,都在一條巷子,很快的。”
兩人剛走到門口,就遇見匆匆趕來的千。
千遞給顧慈一個青瓷瓶,道:“當年我給你爹的就是這丸藥,你如今大好,估計再吃一丸,就能長命百歲。”
千怕顧慈不肯收,又道:“老趙太醫只留下了五瓶保和丸,當年皇帝手上也只剩了十顆,后來給我爹分了三顆,剩下的都被龍子孫吃了。這就是最后的藥了。”
張知魚將藥收過來,立即道:“它就算我救你兒子的診金。”
千一愣,隨即點點頭道:“這樣也好,既是買賣,你吃的時候也不必為難了。”
顧慈看著藥,道:“如果你沒有讓那些不知道是不是學子的人,日日在我家請教我爹,我爹總能找到藥來治我,就算不又何至于剜心取。”
千聽了這話,便如遭雷擊,后退了兩步,十六歲的顧慈和十六歲搬來紫帽兒巷的顧玄玉何其相像,當年顧玄玉也是這樣在他家與他爹談笑風生。
千尋看著已經跟當年的顧玄玉差不多高的顧慈,忍不住喊了一聲:“玄玉,我也是不得已——”
顧慈直接轉拉著張知魚走了。
很快院子里就只留下顧慈走前的那段話,和垂垂老矣的千。
顧慈說“你知道我爹的心上有多刀痕嗎?我娘數了一次又一次,一共九十五條,里頭的每一條都拜你所賜,整整三個月,你沒有一天心,這會兒又怎麼會突然良心發現?”說到這里,顧慈已經咬牙切齒,“你不必再喚我爹的字,他的眼睛一直在天上看著你,從來不曾離開。”
千為了這個兒子走到今天,其實早就悔了,顧玄玉跟千尋亦師亦友,還廣搜天下的醫書抄給無類樓。
但是他這一生也只有這一個兒子,為了千啟明能有活命的機會,他氣死了爹,請人守住顧家,讓顧玉取了一次又一次。
千坐在石頭上,道:“人一生,一步錯步步錯。”
只是他從前不肯回頭,現在也沒有回頭路給他了。
小游看著老爺變得雪白的頭發,差點兒沒認出來這個人,還以為是臥床不起,只剩一口氣的太夫人,等認出是老爺時,小游有些茫然道:“怎麼會這樣?”
千老爺笑笑,掏出上最后的一串錢,放到他手上:“拿著這個,等明兒走了,你就回鄉去罷,重新找個活計,不要再給人為奴為婢了。”
小游覺到了一種大廈將傾的不詳,看著昨天還神百倍的老爺,道:“老爺呢?”
千道:“我要去贖一個犯了很久的罪。”
千家如今只有這一個宅子,千想想又道:“我娘也活不了多長了,家里的事不要告訴,明兒醒來,家里就隨他罷。”
千說完便踏了茫茫夜中,他想起兒子口的傷,想起死了的顧玄玉,又想起爹死不瞑目的臉,一步步蹣跚著走去了魏知府家中。
魏知府打著哈欠,笑著迎上來,道:“千大人怎麼有空這個時候來了?”
千看著月,默默道:“我是來請罪的。”
魏知府嚇了一跳,忙道:“大人不要開玩笑,”
千將一張紙拍在桌上,沒有說話。
魏知府湊近燭一看,正是無類樓的地契,頓時嚇得臉鐵青,他想不到千家能犯什麼罪?難道千想要當皇帝?
魏知府想到這個皮疙瘩就炸了一。
千看著這張輕飄飄的紙道:“從此天下的士子都是天子門生,與千家再沒有相干。”
魏知府的汗又倒了下去,著氣道:“這是好事,何來請罪之說?”
千慢慢地將顧玄玉的事說了,他知道顧慈已經知道了真相,自己離這天也不遠了,但無類樓是天下寒門的心,是從泥里生出來的種子,他不想這顆種子徹底毀在自己手中。
魏知府才來姑蘇不到三年,他不知道顧玄玉,但顧慈這個名字卻已經聽過好幾次,想了半天,后的小廝就悄悄地提醒:“小張大人未過門的未婚夫,似乎就這個名字。”
魏知府看著手里的地契,又想到張家人和顧玄玉,一下子頭大無比,手抖得連地契都收不住,送走千就渾發冷,埋在被子里,哆嗦著手翻來覆去地算,自己還有幾天任滿。
那頭張知魚和顧慈已經趁著月,取來顧玄玉剩下的半枚藥。
兩人從青瓷瓶中倒出整顆藥丸,輕輕一轉就能看到兩枚藥丸上都有相同的花紋。
民間的保和丸上是沒有這道紋路的。
顧慈道:“估計是造的字。”
張知魚點點頭,算算日子道:“還有半個月你就要去貢院,我們得先把千抓起來,你吃了藥過去我也放心些,要考九天,你又只剩半條命回來,豈不是我忙死。”
顧慈也是這麼打算的,不過兩個人心里都有些古怪,覺得事總是太順。
大家都湊在顧慈房里,日歷都要翻爛了,只想為他選一個黃道吉日。
顧慈看著眾瘟豬兒這麼認真地看書,笑道:“我們已經跟千家撕破了臉皮,千能有一次殺心,就能有第二次,快才是我們活命的方式,我看明天就不錯。”
說完大家就盯著這顆藥沉默起來。
顧慈看著藥越想越不對勁,千為什麼這麼容易就給他送證據?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電火石間,顧慈似乎通了靈竅,猛地站起來,道:“他要投案自首!”
千家本來就門生遍地,一個肯認錯的人,總是比一個不肯認錯的人容易讓人接,顧慈已經能夠想像天下對千家有多寬容。
顧慈站在燭火下,燦然一笑,扭頭看著魚姐兒道:“原來今天真的就是最好的日子。”
他將兩顆藥丸和顧玄玉的心一起放進懷中。
顧慈看著還剩一點兒月亮的天,心如烈火,一個人騎著快馬,踏著霜,很快就到了衙門。
十四歲的顧玄玉也曾經這樣站在衙門前,一腳踹開了衙門的糧倉。
今年,顧慈已經十六歲了,他比當年的顧玉已經大了兩歲,往后他也將一年一年大下去,直到大過永遠留在二十四歲的顧玄玉。
顧慈坐在馬上,看著衙門口碩大的鳴冤鼓,翻跳了下來。
張知魚騎著溫順的老驢跟在后頭,看著顧慈快步上前。
守門的老人聽到靜,著眼醒來,看著來人只覺如墜夢境,對著這張悉的臉,老人一下變了英姿發的壯漢,高聲道:“顧秀才快快回去,衙門哪有錢給你!”
顧慈看著軀已經有些佝僂的老人,神冷淡地站在鼓前。
守門人聽著自己蒼老的聲音,一下子驚醒過來。朦朧中時如水東流,一下就過了二十年,守門人看著來人搖頭:“顧教諭快走罷,現在已經是永寧二十七年,大水早就就沒了,你們藕花鄉也發了大財,你在下頭好生吃飯,投個好胎,間的事就不要心了。”
顧慈想起老漢兒的囑咐,看著守門人說了個對不起,道:“今日又得擾一回阿公。”
在守門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鳴冤鼓在太升起前一聲又一聲地響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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