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后,兩個人才到了農莊。
這會兒,被他們甩在后的其他人已經順著大路早就到了。元里從馬上下來,看向了郭林。
郭林不著痕跡地點點頭。
元里角笑意一晃而過。
他特意帶著楚賀多跑了那麼一圈,就是為了讓郭林提前到農莊里把事理好,順便告訴農戶們有的貴客遠道而來,讓這些人做到心中有底。
管事的上前道:“大公子,熱水和飯菜已經準備好,您要不要先換服?”
元里點點頭,立刻有人過來牽走了他和楚賀的馬,去給它們喂食馬糧加洗馬。
這并非是元里太過干凈,而是每次來農莊的必備作。
古代的農村遠遠沒有想象之中的干凈,這里沒有污水理系統,沒有公共廁所。糞便與污水隨可見,路上更不了豬牛羊的穢。走路來還好,一旦騎馬一定會濺上臟東西。
元里管理的農莊已經很好,每日有人清理衛生,糞便會被做料。他經常叮囑管事的每日監督農戶飯前便后要洗手,三天一日沐浴,這才能將農莊保持在干干凈凈、味道清新的程度上。
但這并不是說農家人不干凈,他們只是沒有能力干凈。
富人可以每日熱水沐浴,早晚柳枝蘸鹽漱口,偶爾洗個花瓣浴,用澡豆澡,但窮人不行。
沐浴出來后,元里神清氣爽,他往旁邊一看,楚賀也走了出來,換上了另外一不太合的服。
看著有點,膛鼓鼓囊囊。
管事的賠笑道:“已經派人去縣里取大人的服,還請大人勿要見怪。”
楚賀臉黑著,扯扯繃的領口,角下。
元里忍住笑,“管事,帶我們去用飯吧。”
管事點頭哈腰,“是,是。”
農莊的晚膳和縣令府的味道沒什麼差別,甚至要更糙上一些。元里總覺得楚賀在吃飯時看了他一眼,還沒等他琢磨出這一眼是什麼意思,楚賀已經大口吃起了飯。
元里不久前才用過飯,并不是很。他看著楚賀一碗又一碗的模樣,角搐。
能吃是福。
吃完飯,仆從將碗筷一一收拾了下去。楚賀看了元里幾眼,冷不丁道:“元公子來農莊里就是為了洗個澡吃個飯?”
元里讓管事將賬本拿過來,“哪能?我還有賬本要看呢。”
楚賀扯扯,眼里沒什麼笑意,“是嗎,我以為農莊的管事會每月將賬本送到主人家中,而不是主人親自來農莊自取。”
元里在心中嘆,楚賀真是一頭養不的白眼狼。
昨日才吃了他的東西,因為楊忠發試探不出來他什麼便對元里的態度緩和了許多。他本以為楚賀是不懷疑他了,誰知道一旦遇到一丁點的疑點,這人直接冷酷無地恢復了原樣。
即使這個疑點本就不足為提。
元里覺得,他大概是知道為何楚王與楊氏對大兒子與二兒子的態度差別如此之大了。
就楚賀這臭脾氣,誰真心待他,只怕他立刻就會讓人從里到外冷了心。
還好,元里早就已經做好了楚賀翻臉的準備,他本就沒期待楚賀能真的不懷疑他。
他們二人來回試探,就看誰能更高一籌了。
“自然不單單為了看賬本,”元里慢悠悠地道,“父親平素喜歡下田,會百姓勞作之樂。這農莊里便有父親的一塊田地,如今正是秧的時候,只是父親勞累,政務繁茂,為人子的自然要為父母親解憂,我這番來農莊便是為了替父親種田。正好家父喜歡用這鄉下湖里的鯽魚,我不日就要回到,也好為他釣幾條魚回去。”
忠孝在北周是永遠正確的政治主流,只要拿出這兩個字當借口,天王老子來也不能說他什麼。
男人英俊深邃的臉上看不出其他表,“嫂嫂真是孝順。”
元里虛偽地和他互相夸獎,“比不上弟弟。”
屋氣氛有些凝滯,林田送了兩杯茶水進來,打破了這般冷凝。
元里揚了揚賬本,“我還要看會兒賬本,弟弟若是無聊,不若派人帶你在農莊里四看看?”
楚賀起眼皮,角扯起,“不用了。我就在這里看著你,嫂嫂。”
說完,他極其自在地將眼前的矮桌推開,雙手枕在腦后便躺在了地上。高大的軀猶如起起伏伏的群山,楚賀閉上了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但元里知道他不可能睡著。他招手讓林田下去,趁著太還未落山,就著夕余暉翻看著賬本。
屋一時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紙張翻的聲音,以及一輕一重的兩道呼吸聲。
大半個時辰過去,楚賀好像真的睡著了。
人有三急,元里合上了賬本,站起往外走去。
才走一步,一直閉著眼的男人猛地睜開了眼,雙目銳利地盯著他,“你去哪?”
元里眉頭,“茅房。”
楚賀坐起,“一起。”
元里:“……”
去茅房的一路上,元里時不時余往后瞥去,看著不遠不近跟著他的楚賀。
他確實想要找個機會去見汪二,只是楚賀采取了最麻煩但卻最有用的一個辦法,時時刻刻地跟著他,徹底阻止了他去見汪二的機會。
元里眉頭皺了皺。
煩。
但讓他煩躁,楚賀已經算是功了。
元里埋頭走進茅房,楚賀沒有跟著進來。解決完了生理需求后,元里平復了番心才走了出去,卻看到楚賀正屈膝蹲在路旁,被小了一圈的衫包裹著的強壯脊背彎曲,不知道在做什麼。
元里反應迅速地往后藏了藏,躲在墻角探出頭。
這次他看清了楚賀在干什麼。
楚賀在挖著泥水。
他面無表,毫不在乎地將泥團和惡心的爬蟲掃開,從泥水里撿起了一枚骯臟的銅錢,用指套仔細干凈表面的臟東西后,將其收在了腰間。
元里頭一次見到楚賀這麼認真。
像是那不是一枚銅錢,而是能救他手下士兵的靈丹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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