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送你去廠里。”江刻說,“你九點上班,我們七點四十出發,肯定來得及,你可以多睡一小時。”
唐亦寧說:“我單位那麼遠,你送完我,自己都要遲到。”
江刻說:“我早上不用卡時間,晚點到沒關系。”
唐亦寧:“……”
“我們登記了。”江刻右手過去,握了握唐亦寧的手,“晚上一起住,很正常,你爸媽不會說的。”
唐亦寧悶了很久,終于轉頭去看他。夏天刺眼,江刻戴著有度數的太眼鏡,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抿的薄,還有脖子上了一下的結。
“你很久沒去我那兒了。”江刻說,“一會兒記得帶點服和日用品,你上次把東西都搬空了,連拖鞋都沒落下。”
唐亦寧氣道:“我又沒說要去!”
“那我們怎麼辦?”江刻皺了皺眉,“要不……我去你家住幾晚?”
唐亦寧:“……”
讓江刻和爸媽住同一個屋檐下?
那可真是,太嚇人了。
“一會兒再說吧。”唐亦寧敷衍著,“我爸媽不一定會同意。”
“不可能。”江刻語氣肯定,“以前是不會同意,現在不一樣,我和你是夫妻,有證的。”
綠燈亮了,唐亦寧提醒他:“你專心開車,別想這些事,晚上再說。”
江刻沒再,收回手,轉過,重新啟車子。
他們回到文興橋新村,還沒到五點,上樓時,到五樓的一位鄰居大姐正下樓,就是韋冬穎提過的“麗麗”。
“麗姨好。”唐亦寧禮貌地,這樓里住的大多是唐磊峰的舊同事,都是看著唐亦寧長大的。
“誒,寧寧,下班了呀?”麗姨看到唐亦寧后的江刻,眼睛一亮,“這是你對象嗎?”
唐亦寧:“呃……對,我對象。”
江刻心想:不應該是老公嗎?
“哎呀,長得可真帥。”麗姨由衷地夸贊,“寧寧都有對象了,你爸爸媽媽肯定很高興。”
唐亦寧只能傻笑,又拉了江刻一把,江刻懂了,喊人:“阿姨好。”
簡單寒暄過幾句,麗姨走了,唐亦寧領著江刻進屋,發現餐桌被抬離了墻,四面桌板都被翻起,了一個整圓。
唐磊峰坐在餐桌邊看電視,見他們回來,問:“辦完了?”
“辦完了。”唐亦寧問,“爸,誰要來吃飯呀?”
韋冬穎樂呵呵地走出廚房,雙手還是的:“你小姨和姨父要來,知道你們今天登記,說一定要來吃飯。還有東東,他剛旅行回來,知道有了個姐夫,就想來見見,前幾天他沒見著嘛。”
唐磊峰向兒出手:“寧寧,結婚證給爸爸看看。”
唐亦寧從包里掏出結婚證給他,唐磊峰戴上老花眼鏡,左手拿著看,韋冬穎忙湊過去,兩人仔仔細細地看著那本證,看完后,唐磊峰把證還給唐亦寧,說:“好。”
他和妻子一起向江刻,像是在等待什麼。
江刻從進門后就沒張過,本來“叔叔阿姨”毫無力,現在不能了,直接變了啞。
唐亦寧用手指捅他后背,捅了一下又一下,江刻著沒扭,迎著兩位長輩期盼的目,了,艱難開口:“爸,媽。”
韋冬穎瞬間笑彎了眼:“哎哎!好孩子。”
唐磊峰站起,從邊柜上拿來一個紅包給妻子,韋冬穎走到江刻面前,把紅包塞到他手里:“再你小江也不合適,你家里人都你什麼?”
江刻說:“……小刻。”
“小刻。”韋冬穎抓著江刻的手,拍了拍,“那我們以后也你小刻。小刻啊,你和寧寧結了婚,我們就是一家人。你房子買得遠,寧寧爸爸過去不方便,就要你們多回家看看,吃頓飯。你倆平時要互相關心,互相諒,我也不說讓你倆不吵架的話了,夫妻嘛,肯定會拌,拌歸拌,別往心里去,有事就攤開說,千萬別憋在心里。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工作忙,老加班,但結了婚,不管再忙都要記得,家里還有個人在等著呢。”
江刻手里的紅包被攥皺了,不知是他用的力,還是韋冬穎用的力。他低頭看看紅包,又抬眼看向面前親切和藹的中年人,他和認識才五天,只見過四次,他們就了“一家人”,他需要“媽媽”,那麼自然地喊他“小刻”……
江刻對韋冬穎有一種說不出的好,大概是因為,微胖,面容和善,和那個人的氣質有點像。
還因為,江刻很早以前就聽唐亦寧說過,的爸爸生病后,韋冬穎從沒想過放棄,借錢給丈夫治病,一邊照顧丈夫,一邊在外工作養家,養未年的兒。
對于這樣一個了不起的人,江刻很佩服,甚至會羨慕唐磊峰。
他又想起沈瑩真,那個他了十年“媽媽”的人,當時,為什麼不能再堅持一下?為什麼,會放棄他?
“爸爸”大多數時間不在錢塘,江刻年時和“媽媽”相依為命,一起生活在那套小房子里。春夏秋冬,他們一個上班,一個上學,快快樂樂地過著每一天。
放學時,“媽媽”會騎著自行車來校門口接他,看到他后招招手:“小刻,這兒!”
江刻背著書包跑過去,敏捷地爬上后座,“媽媽”一蹬踏板,自行車就上了路。
江刻左手抱著媽媽的腰,右手向著路邊揮揮:“尤達,再見!”
小尤達眼地著他,也揮揮手:“再見,江刻。”
騎車回家要十分鐘,“媽媽”會在半路停下,帶江刻去菜場買菜。菜場里有小孩在吃冰,江刻就多看了兩眼,“媽媽”就領著他去小賣部,讓他挑一個冰。
買完菜,兩人重新上路,“媽媽”騎著車,江刻坐在后冰,驕傲地說:“媽媽,數學第六單元考試,我考了一百分,全班第一。”
“媽媽”的聲音帶著笑意:“這麼厲害啊?宋老師表揚你沒?”
“表揚了。”江刻說,“只有我一個人考一百分。”
“我們小刻真爭氣,媽媽回家給你做紅燒魚。”
江刻笑得很開心,左手更地抱住了“媽媽”。
可是后來,一夕之間,所有的事都變了,江刻被趕出了門,帶著他所有的行李。一貫嚴厲的“爸爸”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告訴他:“你走吧,以后,那邊才是你的家。”
“媽媽”站在“爸爸”后,淚流滿面地看著他,江刻懵了,大哭著要撲過去找“媽媽”,卻被“爸爸”給攔住。
家門在他面前重重關上,十歲的江刻撲在門板上,邊哭邊捶門,喊著“媽媽你開門”、“媽媽我會好好學習的,我期末一定考一百分”、“媽媽你開開門,我想回家,我不要去那邊”、“媽媽!我以后掙錢了給你花,你別不要我”……
他被江岳河給抱走了,哭得聲嘶力竭,眼淚糊滿臉,徒勞地著小手,看著那扇門越離越遠。
那套他住了十年的房子,從此以后,再也不是他的家。
……
這天是個工作日,韋秋敏和老蔡要上班,過來沒那麼早,韋冬穎一個人在廚房忙碌,晚上七個人吃飯,準備了很多菜,又要洗又要切又要燒,工作量還大。
唐亦寧陪爸爸在客廳看電視,江刻走進廚房,韋冬穎問:“小刻,是要喝水嗎?給你買了個新杯子,就在那兒,想喝飲料也有,在冰箱里,你自己拿。”
江刻說:“媽,我來幫你。”
“啊?”韋冬穎不好意思讓婿來幫忙,“不用不用,我做得來,你去外面陪寧寧,吃點水果。”
“我會做飯。”江刻看著小廚房里臺面上的那些半品,指著一盆黏糊糊的問,“這是什麼?”
韋冬穎說:“二樣,就是豬肝炒里脊,寧寧很喜歡吃,還喜歡加茭白一起炒,你吃豬肝嗎?”
“吃。”江刻點頭,“我不挑食。”
韋冬穎沒再趕他,讓江刻幫忙切蔬菜,準備開火炒菜:“你沒吃過二樣嗎?這是錢塘的家常菜。”
江刻回憶了一下:“不記得了,可能吃過。”
“很好吃的。”韋冬穎見江刻穿著白襯衫,把圍下來給他,“小刻,你穿上,白服濺到油不好洗。”
江刻接過圍穿上,韋冬穎幫他系好帶子,有些欣地說:“你居然會做飯,現在像你這麼大的小伙子,會做飯的可不多。”
江刻笑了一下,拿起菜刀切蔬菜,獨居六年,他的刀工已經嫻許多,切得又快又好,韋冬穎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吹牛,心里又給江刻加了兩分。
丈母娘看婿就是越看越喜歡,韋冬穎和江刻在廚房一起忙碌,偶爾聊幾句天,說說唐亦寧的吃菜喜好,吐槽挑。誰都沒發現,唐亦寧已經倚在廚房門上,聽老媽和江刻在背后說的小話。
韋冬穎:“河蝦不吃鹽水的,必須要油,都不懂鹽水蝦才鮮。”
江刻:“自己不做飯,不知道油多麻煩。”
韋冬穎:“吃個粽子一丁點都不能放,說吃到會惡心。”
江刻:“粽子里的不夾一點,就不香了,五花最好吃。”
韋冬穎:“可不是麼,還有吃菇,香菇吃,平菇不吃,菇吃,金針菇不吃,草菇吃,蘑菇不吃,你說說,都是菌菇,有啥不一樣?我記都記不住。”
江刻:“吃瓜也一樣,冬瓜吃,南瓜不吃,黃瓜吃,瓜不吃,特別挑食,很難伺候。”
韋冬穎找到同盟軍,簡直惺惺相惜:“就是!都是爸給慣的!”
唐亦寧:“……”
咳嗽了幾聲,廚房里的兩人瞬間安靜下來,卻都沒回頭看。
唐亦寧看著江刻的后背,發現他的肩膀在輕微抖。
板著臉看他,看著看著,再也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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