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達啃著羊串,指指對面正剝小龍蝦的江刻:“今天托小唐的福,這人算是大放了。以前我和他來這兒吃,每次雷打不三個菜,鹽水豆,鹵爪,辣椒炒片,像今天這個規模,嚯!滿漢全席啊!”
王小燦托著下說:“人家那節約,所以現在才能買房,你天就想著吃這吃那,房子連個影兒都沒有呢。”
尤達說:“靠咱倆那點收,就算不吃不喝也買不上房啊,那還不如好吃好喝呢,小唐,你說是吧?”
唐亦寧笑而不語,江刻把小碗擺到面前,里頭是十幾只小龍蝦,王小燦看見了,連連拍打尤達的胳膊:“你看看人家江刻!學著點!我都不知道江刻這麼溫的!”
溫?
唐亦寧差點笑場,江刻瞪了一眼,也拿起一串羊串,蓋彌彰地啃。
尤達話最多,就只聽到他在叭叭地說。
“小唐,你知道我和江刻以前有過什麼外號嗎?是個組合。”尤達神兮兮地問,“猜猜看?”
這哪兒猜得出來?唐亦寧搖頭:“不知道,什麼外號?”
“那是達刻。”尤達一本正經地說完,見唐亦寧沒懂,又說了一遍,“納斯達克,知道吧?做票的。”
唐亦寧相當捧場:“知道知道!很切哎!”
江刻翻了個白眼。
王小燦說:“你別聽尤達瞎說,這外號是他自己編的,本沒人,我倒是知道他倆初中時被人做鴨子兄弟。”
唐亦寧又不懂了:“鴨子兄弟?”
王小燦解釋:“達刻,duck,鴨子,嘎嘎嘎!”
唐亦寧笑:“哈哈哈哈哈……”
江刻:“……”
尤達不樂意了:“男人不能說鴨。”
王小燦瞥他:“你想多了,你以為是個男的都能做鴨?也要看看有沒有資格。你肯定沒戲,江刻還差不多。”
尤達又樂了:“誒!這倒是,憑我們刻子這模樣,不管去哪個男模俱樂部,都能混個頭牌吧!”
這都說的什麼和什麼?江刻越聽越無語:“你倆行了哈,瞎說什麼呢!”
開過玩笑,尤達安靜了會兒,看著桌對面的江刻,收起那副吊兒郎當的表,眼神也沉靜下來:“小唐,我跟你說,我和刻子認識這麼多年,真的,比親兄弟還親。刻子大學畢業差點要去深圳,我聽說后都哭了,他這一走,以后見面多難啊。結果后來他沒走。”
尤達拿起杯子敬江刻,“來,再一下,還好你沒走,你看,留在錢塘多好,房子有了,老婆也有了,兄弟我也在,總比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深圳打拼來得強,你說是吧?”
江刻和他杯,又一次喝干杯中酒。
唐亦寧轉頭看了他一眼,江刻神很淡,什麼都沒說。
這件事,唐亦寧是知道的。
江刻學計算機,從未想過去讀研,大四那年開始找工作,實習是在錢塘,但以后的去向,他比較傾向深圳或北京。
深圳、北京有大廠,互聯網頭部公司幾乎都在那兒,對江刻這樣的名校畢業生來說,遍地是機會。
當然,錢塘也有國Top級的互聯網集團公司,子公司都有幾十家,江刻肯定也能找到合適的工作,但他告訴過唐亦寧,上高中時,他就決定畢業后要離開錢塘。
準確地說,他是想離開江岳河、鄭馥玲、江岳山、沈瑩真那些人,與他們老死不相往來,再也不用在過年時被回去吃頓不知所謂的年夜飯。
他也的確付出了行,向北京、深圳的幾家大公司投遞出簡歷。秋招時,幾家大廠來學校招人,江刻在很多公司都通過了面試,他選擇了深圳那家知名大廠進行終面,順利地拿到了offer。
理論上來說,大四一畢業,他就要整理行李去南方。
可后來,他居然沒去,單方面解除了那份offer。唐亦寧問他為什麼,他說深圳房價太貴,買房力太大。
那是一個足以令唐亦寧信服的回答。
因為錯過了機會最多的秋招,又錯過了春季補招,江刻沒能去到錢塘那家巨頭公司。但他能力出眾,被竇鈞撿似的招進杋勝科技,畢業第二年,年薪就漲到三十萬,收和進大廠的人沒什麼差別,只是履歷沒那麼好看。
江刻從來沒說過后悔,他只看錢,還看房價,他很淡定地留在了錢塘,日復一日地努力工作、瘋狂存錢,把曾經立過的誓言“我以后一定要遠遠地離開這里”忘得。
唐亦寧想,男人果然也很善變。
尤達喝干酒,繼續往下說:“刻子要是去了深圳,這兒就只剩我了,高中、大學認識的那些人,沒有一個能和刻子比。小唐,你知道不?我那會兒想承包驛站,錢不夠,家里也幫不上忙,我就和刻子倒了倒苦水,他二話不說問我要多錢,他借給我。我他媽嚇得半死!他那麼摳門,居然肯借我錢!”
唐亦寧也很吃驚,江刻不自在地說:“你喝多了,說這些干什麼?我收你利息的。”
尤達大笑:“銀行定期存款的利息,能有幾個錢?十萬塊!你隨便買個基金丟在那兒,也比定期利息高啦!”
王小燦一直沒話,就托著下聽他們聊,尤達說出江刻借他錢的事后,看出唐亦寧神不對,立刻在桌子底下踢了尤達幾腳。可惜尤達沒覺得哪兒有問題,越說越嗨,恨不得要去和江刻抱頭痛哭。
江刻已經吃飽了,翹著二郎,臂攬著唐亦寧的肩,無奈地看尤達發酒瘋。
尤達給他丟了煙,江刻點燃后夾在指間,悠閑地吸一口,又緩緩吐出一串煙氣。
深夜的天大排檔喧囂吵鬧,都是杯聲、勸酒聲,有些男人著膀子喝得臉通紅,還要大聲吹牛,說“當年我如何如何”,看著他們鼓起的啤酒肚,還有頭頂稀疏的頭發,唐亦寧只想笑。
天很熱,沒有風,知了在樹上給大家伴奏,尤達、王小燦和江刻都出了汗,唐亦寧也一樣,但不在乎,歪著子,把腦袋擱在江刻肩膀上,他摟住肩膀的手便了,在耳邊說:“完這煙,我們就回去。”
唐亦寧“嗯”了一聲,角掛起了笑。
很奇怪,在這樣一個接地氣的地方,依偎在江刻邊,竟是有了一種安心的覺。
小龍蝦、羊串和幾個小炒都吃完了,還剩一些鹵牛和白斬,江刻去買單,拿回一個打包盒,裝好牛和,說第二天中午可以下面條。
臨走時,尤達看到一張餐桌旁坐著一個老頭,點了三個菜和兩瓶啤酒,正自得其樂地吃喝著。尤達向他打招呼:“李叔,好久沒見你啦!”
李叔五、六十歲的年紀,頭發灰白,穿著翻領T恤和大衩,面容清瘦,眉眼溫和,氣質像是個文化人,笑呵呵地回應尤達:“我也好久沒見你了,呦!小刻兒也在。”
他看到江刻邊的唐亦寧,驚喜地問,“小刻兒找對象啦?”
江刻牽著唐亦寧,說:“李叔,這是我老婆,我結婚了。”
“哎呦,你都結婚啦?”李叔很高興,“恭喜恭喜,小達子,那你呢?你什麼時候結婚呀?”
王小燦在邊上郁悶地剝起指甲。
尤達泄氣地說:“李叔,您拆遷的房子給我一套,我立馬結婚您信不信?”
李叔哈哈大笑:“你又不是我兒子,我憑什麼給你房子?”
尤達說:“對啊,你又不是我老子,你憑什麼催我婚啊!”
——
回科創城的路上,唐亦寧開車,問江刻:“李叔是誰?”
“尤達的老街坊,拆遷戶,分了好多套房子,二十年前就搬走了。”江刻歪在副駕,懶洋洋地說,“他很喜歡吃鮮的鹵牛,有時候會回來吃一頓。”
唐亦寧問:“為什麼會一個人來吃?”
“我怎麼知道?”江刻說,“反正我每次見他都是一個人,孤老頭脾氣古怪吧,老了就沒什麼朋友。”
唐亦寧:“……”
很想告訴江先生,當他活到李叔那個年紀時,在別人眼里,估計也是個脾氣古怪的孤老頭。
畢竟他現在就是個脾氣古怪的小年輕。
唐亦寧沒有問江刻借錢給尤達的事,那是江刻的私事,他和尤達不淺,江刻那麼理智的一個人,愿意借錢給尤達,肯定是想明白了的。
車子開回公寓,兩人一起上樓,進門后,江刻把空調打低兩度,讓唐亦寧先去洗澡。
等他也洗去一臭汗,回到涼爽的房間,唐亦寧已經靠在床頭玩手機了,沒有霸占床中央,給江刻留出了位置。
江刻爬上床,向靠過去,抓著的手到自己腰上。
他去親的脖子,一會兒后又移到耳垂,唐亦寧沒反抗,江刻終于吻住的,唐亦寧小小地息著,很快,兩個香噴噴的人就滾到了一起。
呼吸錯間,唐亦寧說:“我今晚聽小詹的意思,你明天就要去首付款了?”
江刻大驚,又來?!
這一次他打死不和聊天,只顧埋頭干活。
唐亦寧等了一會兒,推他:“問你呢?”
“可不可以先不要說話。”江刻忍無可忍,“不許聊工作,不許聊買房,不許再把我踹下床。”
唐亦寧:“……”
“我特麼都要被你搞出心理影了!”江刻惡狠狠地抓住唐亦寧的手,讓去確認。
唐亦寧很害,卻敵不過他的力氣,最終還是確認功。
江刻撐在上,與四目相對:“我拜托你,正常一點,好不好?”
唐亦寧看著他黑沉沉的眼睛,小一癟:“……好。”
江刻滿意了,長出一口氣,又一次俯去親吻。
狹小的出租屋里影昏暗,不太結實的小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舊空調開足馬力吹涼風,床上的人還是被熱得渾冒汗。
漫漫長夜,這只是一個開始。
對唐亦寧來說,的婚姻,亦是如此。
婚姻是一門學問,唐亦寧知道,和江刻還需要不停地學習。他們有太多不足,有些不足能自省,有些可能連自己都不清楚。
沒關系,他們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去磨合。
江刻沒有唐亦寧那麼深的悟,此時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讓人腦殼疼的房花燭夜,他可終于是補上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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