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大局為重，也是天下之福。”

　太后幽幽又嘆了口氣，而后卻忽然將話鋒一轉，道，“不過這六宮無主，終究不是事，哀家還是希陛下能盡快確定中宮之位，以安眾人之心。”

　“李貴儀雖合陛下心意，但娘家位太低，實在不足以服眾。不若開春之后，再禮部為陛下舉薦名門貴，好早日定下中宮人選。”

　宇文瀾知道，太后這是放棄了周氏，打算培育新人了。

　但他亦并不想讓步，便道，“母后為此心，是朕的不對，朕自會記在心上，但開春之后禮部需籌辦春闈，舉薦之事暫且容后再議吧。”

　太后閉上了眼，道，“就依陛下吧，哀家累了，陛下也回去歇一歇吧。”

　宇文瀾應是，便告辭往外走。

　將到門口時，聽見太后心里嘆道，【終歸不是自己的骨，罷了。】

　他心間一沉，卻并未停住腳步，徑直出了慈安宮。

　~~

　宇文瀾并未乘輦，在寒風中信步游走，等反應過來時，已到了甘殿門外。

　卻聽富海在心里嘖嘖，【陛下果然掛念著李貴儀，祭禮一完就趕來了。】

　宇文瀾，“……”

　其實他并非趕過來，也不知怎的就走到這了。

　不過，正好也有事問，他便踏進了殿中。

　進門卻見，燕姝正在桌邊寫字，聽見通傳才擱筆起，匆匆向他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說著悄悄瞅了瞅他的神，在心里琢磨，【好像有點不高興？該不會是被太后罵了吧？】

　宇文瀾，“……”

　他已經如此喜怒于了嗎？

　于是忙斂了斂心思，道了聲免禮，問，“又在寫話本子？”

　燕姝說是。

　宇文瀾來了點興趣，又問，“這次又寫了什麼新故事？”

　燕姝咳了道咳，“臣妾今日寫的是一位被渣男欺騙的子發現真相后，勇于抗爭自強不息的故事。”

　宇文瀾不是很明白，問道，“何謂渣男？”

　燕姝道，“就是壞男人的意思，他們肆意欺騙子，毫無禮義廉恥，就如我們吃完甘蔗嚼剩的渣一樣無用。”

　宇文瀾頷了頷首道，“這個法，倒與眾不同。”

　說著又問，“那，此渣男又是如何欺騙子的？”

　燕姝咳了咳，“此人其實有斷袖之癖，且是一點都不喜歡人的那種，但為了掩人耳目，他卻還是娶妻生子，但在此之后，卻將妻子留在家鄉照顧父母，自己則在別豢養孌男寵，十分荒唐。”

　宇文瀾聽得暗自挑眉，這說的不就是兵部侍郎柴為忠麼……

　看來每一個故事都有對應的人。

　他輕咳一聲道，“的確荒唐，不過男子在外謀生，子在家侍奉公婆也是常有之事，其妻又是如何發現自己騙的呢？”

　燕姝邊想邊道，“某年冬日，男子老母突發疾病，在家鄉治療許久都不見效，便想投奔丈夫，到城中請名醫來看病。”

　“原本該書信告知，但恰巧連日降雪，書信滯慢，其妻又著急婆母病，便索帶上一家老小上了路。”

　“哪知好一番舟車勞頓，等到了城中府里，卻發現其丈夫竟與男子廝混，且府里的子，竟然都是由男人假扮的。”

　宇文瀾十分捧場得故作驚訝，“竟有這種事？”

　燕姝點頭，又繼續道，“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的家，這位夫人也不是傻子，稍微想想便明白了丈夫的。”

　宇文瀾頷首，“也是個法子。”

　燕姝覺得這話奇怪，“陛下為何這樣說？”

　宇文瀾咳了咳，“朕的意思是，你如此寫法很不錯。”

　說著忙岔開話題，又問，“那這位夫人又是如何自強不息的？”

　燕姝開始暢想，“發現事實后大哭一場，此后便堅持與渣男和離，并利用刺繡的好手藝開了家繡坊，經過努力經營，終于過上了自己做主的日子。而渣男丑事敗，面掃地，不僅丟了差事，還將自己的爹娘氣得半死，從此敗名裂，一地！”

　說著又問他，“陛下覺得這個結局如何？”

　宇文瀾道，“一個長期持家務的弱子，只怕心思單純，開不了繡坊。”

　燕姝噘道，“這是話本子而已，人看著舒服就了，如果非要寫的如現實一般，只怕人看了也心里悶。”

　哎，也只是好想象了，聽說那位可憐的柴夫人只是個樸實的家庭婦，這輩子能否離苦海都不一定。

　卻見宇文瀾頷首，“說得也有道理，事在人為，萬事皆有可能。”

　燕姝點了點頭，忽然想起要事，忙問他，“對了，前幾天陛下帶走的紙稿可給臣妾帶回來了？”

　宇文瀾一愣，“……尚未。”

　燕姝有點著急，“那對臣妾來說可是很要的東西，您可不是弄丟了吧？”

　娘的那篇足足花了三天的時間呢！要是弄丟可恨不得要殺人了！

　宇文瀾，“……”

　這麼可怕。

　他忙解釋道，“當然沒有弄丟，朕是從慈安宮來的，并未帶在上而已。等會兒人給你送來便是。”

　燕姝只能應是。

　宇文瀾頓了頓又問，“此前桃花不服的事為何不告訴朕？”

　燕姝心道自己那時還是個沒名沒姓的小人，就是想告訴你也聽不見哪。

　上道，“臣妾當時并無確鑿證據，便是想說也不好說。”

　宇文瀾又問，“那為何又富海去查？”

　難不能未卜先知，猜到那張才人會在今日誣告？

　卻聽心道，【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有你這條金大可以抱，該報的仇當然得報。然對方都欺負到頭上來了，再不還手豈不了包子？】

　宇文瀾，“……”

　卻聽上道，“臣妾就是前幾日忽然想了起來，所以就同富總管說了一聲。”

　宇文瀾瞥了眼富海，道，“看來富海比朕有用。”

　這話一出，富海嚇得立時跪地，“奴才不敢，實則是李貴儀知道陛下日理萬機，并不想因此煩擾與您，便同奴才提了一句，奴才也覺得此事實在蹊蹺，所以就人問了問。”

　宇文瀾道，“念在你今次抓住了兇手，起來吧。”

　富海應是，這才敢又站了起來。

　燕姝在旁看得驚心魄。

　嘖嘖果真伴君如伴虎，這富大總管也不容易。

　正在此時，忽然又想起一樁要事，忙道，“陛下，臣妾覺得今日祭禮上那位醫師很是難得，希不要因為今日說了真話被人報復才好。”

　宇文瀾道，“朕自有安排，放心。”

　如今不畏強權敢于說真話的著實難得，趁機時機，他自然會對其褒獎，以表達懲惡揚善的決心。

　燕姝這才放了放心，卻聽皇帝又問，“俸銀之事，是真的？”

　燕姝一臉莫名道，“臣妾豈敢騙您？陛下若不信，大可小冬子他們進來對質。”

　聞言，蓮心卻一下跪在了地上，雙眼含淚道，“奴婢對天發誓，主子絕對沒有對陛下妄言，前些年奴婢的父親生病，花了家里的積蓄，幸虧主子給奴婢的銀兩，才奴婢哥哥順利了家。”

　燕姝心里哼道，【以為老百姓的日子都很好過麼，朱門酒臭，路有凍死骨啊！】

　宇文瀾，“……”

　還他的不是了？

　他瞥一眼，道，“自己手頭張，還幫別人？”

　燕姝撅了噘，“臣妾再張，左右在宮中食無憂，要是不幫們，們家里就過不下去了。再說，他們安心，才能好好在宮中呆得住不是。”

　宇文瀾挑了挑眉，“倒也有些道理。”

　哪知接著，卻聽又在心里嘀咕，【說了這麼多，難道不該賞我點銀子？】

　宇文瀾，“？？？”

　這丫頭怎麼滿腦子是錢？

　他一時起了玩心，試著問道，“今次也是委屈你了，朕是不是該補償你一下？”

　真的？

　燕姝眼睛一亮，忙道，“多謝陛下恤，其實臣妾不需要補償，只要陛下相信臣妾，臣妾便心滿意足了。”

　【其實也不需要太多，隨便賞個千八百兩的就夠了嘿嘿，實在不行三五百兩也，反正不嫌棄。】

　兀自在心里著手，哪知卻聽那人道，“也好，難得你如此大度懂事。”

　燕姝，“？？？”

　啥？

　這是什麼意思？？？

　只是在客套啊喂，這都聽不出來嗎？？？

　宇文瀾將笑意掩住，故作嚴肅道，“時候不早了，朕還要回去看折子，你繼續寫吧。”

　語罷便起往外走。

　燕姝，“？？？”

　喂喂，就這麼完了嗎，我的補償啊！

　太不地道了吧！

　宇文瀾默默聽著，待踏出殿門，終于忍不住翹起了角。

　別說，來這里待一會兒，心好多了。

　~~

　回到乾明宮，宇文瀾寢殿更了，便要去往書房。

　臨走前順吩咐富海，“記得人將朕前晚看的紙稿送去甘殿。”

　若再忘了，不知要如何腹誹他了。

　富海應是，忙點了門口的小順子，“你小子腳靈便，快將這個給李貴儀送去。”

　小順子應好，接過紙稿便往外走。

　待來到乾明宮宮門，正見翰林學士鄒墨中。

　鄒學士四十多歲的年紀，學識頗為淵博，此時見小順子手里捧著一沓子紙，立時好奇道，“這可是陛下的旨意？”

　小順子撓頭道，“不是吧，這是從陛下寢殿里拿的，說是要給李貴儀送去的。”

　原來是給后妃的。

　鄒墨中本不該多問，但見那紙上還麻麻寫了好多字，似乎是文章的模樣，不又好奇起來，問道，“這難道是陛下親筆書寫的文章？”

　小順子又搖頭，“不知道。”

　鄒學士斗膽上前一看，卻見那上頭的字跡歪歪扭扭，顯然不是陛下的筆跡。

　不過語句倒是十分有趣，像是個什麼故事。

　正想再問問，小順子卻怕耽誤事，急忙跑了。

　鄒學士只好先去了書房。

　——翰林學士擔任起草詔令之職，因著今日奉先殿之事，君王連下了三道旨意，嚴查員貪污賄行賄，鄒墨中正是來為君王起草詔令的。

　不多時，三道圣旨都已經擬好，拿給君王過目，宇文瀾打量一遍，便司禮監出去宣旨了。

　鄒墨中卻并未告退，猶猶豫豫，言又止。

　宇文瀾便問道，“還有事？”

　鄒墨中笑道，“方才臣在宮門外正遇見陛下賜予李貴儀的紙稿，卻不知是哪位名家的大作？”

　名家？

　宇文瀾挑眉，“你看了？”

　鄒墨中笑道，“臣只是恰巧瞥了一眼，但見字里行間文采斐然，非平庸之作。”

　文采斐然？

　宇文瀾繼續挑眉，“鄒卿果真如此覺得？”

　鄒學士堅定點頭，“臣絕無妄言。”

　咳咳，文采倒是其次，他主要覺得那故事與現如今市面上的話本子并不相同，風格很是獨特。

　再說，這畢竟是君王親自賜予妃的，必定是大家之作，才能得了君王法眼啊！

　他為天子近臣，定要追隨陛下品味，絕不能落伍才是。

　宇文瀾默默聽完，頷首道，“鄒卿的確很有品位。”

　卻聽對方又道，“所以臣斗膽，不知可有榮幸瞻仰此名家大作？”

　宇文瀾想了想，“朕要先征得作者同意，等信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