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八字很快便合了出來，用一封紅底金字的信封裝著，夏蒹接過，低頭一看，自己那張信封上頭用金字寫著：長長久久，相融以沫。

　指尖細細拂過這八個字，見裴觀燭站在側，看著紅信封沉默不語，傾過去，便見年手中拿著的紅封皮上，寫著：白首不離，相伴今生。

　相伴今生。

　多好的四個字。

　但于他們二人而言，卻并非好祝愿。

　年蒼白的指頭上第一個相字，一點點往下，片晌，才抬起頭，沖淺淺笑起來。

　“走罷，再不走，雨過正午，怕是越下越。”

　夏蒹應聲，方才已經拆開了信封，大抵是這星文間主拍馬屁厲害，們兩個人的八字湊在一起就沒有不合適的地方，很多生僻字，夏蒹也看不明白，但其實也并沒有太多參考價值，兩人牽著手，自星文間出去，又再次下了那漫長的臺階。

　年手中持油紙傘，傘柄上玉石銀杏搖搖晃晃，一路無言，直到夏蒹正要上馬車時，裴觀燭忽然停下步子。

　“夏蒹把它扔了吧。”

　他拿著方才算出來的，紅底金字的信封遞到面前。

　“扔？”

　夏蒹微訝，抬眼，年眸漆黑，雨水如他所說，越臨近正午，下的越發集，敲打上二人頭頂油紙傘面，年面無表的盯著，眉眼卻不似往日一般平和。

　“嗯，扔了它，然后我再扔夏蒹的那個。”

　夏蒹微微抿起，沒說話，沉默片晌，自袖子里掏出剛捂熱乎的暗紅信封。

　狂風忽至，吹了的頭發，夏蒹瞇起眼，到飛疾而來的雨水打到的臉上，不由自主的抓住手中的紅信封，卻沒抓牢，巨大的力氣出了手中早已攥皺了的信封，雨幕之間，兩個紅信封隨著偏離方向的雨滴在眼前向遠方飛疾而去，夏蒹心中一驚，抬起頭用眼睛去追，卻只對上狂風雨幕之下，年泛著紅的一雙眼，死死盯著。

　“你說，”狂風大到好似有人在哭泣，他的聲音卻一字不落的墜耳中，不帶一往日的溫繾綣，年的聲音得很低，一個字一個字道，“白首不離，相伴永生。”

　“白首不離，”呼吸好似隨著風變了，夏蒹皺起眉，“相伴——”

　“為何？”雨水打了他的臉，裴觀燭雙目猩紅，“這句話于夏蒹而言，就這樣難說出口嗎？”

　“哪怕是我什麼都不要，只求你說這句話欺騙我一次，你都這樣難說出口嗎？”

　“相伴永生，與夏蒹相伴永生，”雨水好似落進他的眼眶里，他眼白猩紅，明明該覺得恐怖，但夏蒹看著他，卻只覺得他可憐，“我心甘愿，樂意之至，如果有辦法，如果神靈告訴我能伴你永生的辦法，哪怕是讓我自毀命，我也求之不得。”

　“為何？為何上天總是會這樣對我，我到底是犯了什麼罪？”雨水席卷著狂風，年發上猩紅發帶隨之飛舞，“我到底是犯了什麼罪，為何所有人都比我幸福，而如今，我寧愿毀掉我所擁有的一切，竟也換不得能永生伴你側的資格，為何？難不果然，”

　他角彎起，卻笑的極為慘然，“果然如父親所說，我投錯了胎，若我好命能同阿母一樣，那我也落不到如今的凄慘——”

　話音半落。

　夏蒹跳下馬車臺階，抱住他。

　“裴觀燭，”的聲音泛著啞，“我愿用我的命來陪伴你，因為你是我活到至今，遇到的唯一一個會同樣愿以生命來陪伴我的人。”

　夏蒹起，手往上，捧住他的臉，“你和我是綁定的，知道嗎？我不論是否能回去，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再與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有這樣的牽扯，所以，我的意思是說，若我可以回去，系統沒有欺騙我的話，那麼我也一定會想盡辦法帶著你一起。”

　“若不能呢？”

　年垂下眼，漆黑的瞳仁兒，好似一口干枯的，深不見底的井，“若不能，夏蒹會甘心為我死嗎？”

　“你可以嗎？”

　“我可以，”他好似自問自答般，“若我等不到你，我甘心赴死。”

　“但是，裴觀燭，我在我本來的世界有親人，我有，雖然也有孫子，但是從我小就照顧我長大，我不能，也做不到拋下不管，那怎麼可以？”

　“那我呢？我就可以被拋下了嗎？”他緒一瞬崩塌，又好似被什麼下，他死死咬住下，再說話時，下已經添上了猩紅的傷口。

　但裴觀燭卻笑起來。

　“如你所愿，我會用盡一切我能想到的方法追上你，”他彎下腰，與平視，睫早已染上雨水，下上的腥被他舌頭走，“哪怕是毀掉你，毀掉自己，那我也甘之如飴。”

　年直腰。

　被打的墨發在他面側，他看著，面上是病態癡纏的笑。

　夏蒹看著他，呼吸一窒，轉上了馬車。

　婚之日越來越近。

　裴觀燭自去完星文間之后便開始變得繁忙，取而代之的，是他將柳若藤喊了過來，柳若藤一見了，便無奈的和說，裴大公子又給了不金錢，便是收下都讓們師兄妹二人心中有愧的數目。

　“但沒想上次談起你們婚，夏姑娘這邊還沒個著落，如今日子都定了下來，真是太好了，在我們臨走之前還能看到夏姑娘與裴大公子婚。”

　夏蒹輕嗯一聲，低垂下眉眼。

　柳若藤看著，攬過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上。

　“夏姑娘，你是在害怕嗎？”

　夏蒹抬起眼。

　“害怕嗎？婚。”

　柳若藤對笑起來。

　“柳姐姐，”夏蒹看著，“我想要問你一個問題。”

　“嗯，你問吧。”

　“柳姐姐之前不是很不喜歡晚明嗎？為何到了如今，你看到我們婚會這樣高興？”

　“這個啊，”柳若藤有些不大自在的用指尖撓了撓臉，“大概是因為，我覺得裴大公子很夏姑娘吧，”

　興許是從未與子說過這樣的私房話，柳若藤說著，面頰泛紅，“這些僅僅只是我瞧出來的，我自小便一心修習武功法，大抵瞧男之事也瞧不出個什麼，一開始我確實認為裴大公子并不是什麼好人，如今我也這樣認為，雖不知你們二人之間都發生過什麼，但我能到裴大公子很夏姑娘。”

　“裴大公子興許并不似人世間普通男子那般，他和我師兄也不像，大抵往起來，夏姑娘也覺得累了吧，但其實他也并非毫不擔心你，不擔憂你，“柳若藤看著，輕輕過的發，“就像我過來，也是裴大公子親自登門來請我我才來的，每次他都會自己拎著一箱銀錢來敲門，他對你極為護，這一點，便是外人也能瞧出來，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出現了什麼事，但夏姑娘，我覺得你可以多信任裴大公子一些，信任他也是真的在關心你，護你。”

　下發。

　夏蒹抿起，看著柳若藤，好半晌才點了下頭。

　信任。

　夜里，夏蒹躺在床榻上，抱著錦被。

　對裴觀燭，確實了信任。

　恐懼他格之中含的不確定，哪怕到了如今，夏蒹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了，也總是不確定他會做出什麼事。

　因為裴觀燭，本就不想活命。

　夏蒹曾認為，如今的自己命比紙薄，活著都是賺來的，但裴觀燭的薄卻并不相同，年好似劇烈搖晃的燭火，拼盡全力，小心翼翼的用手護著，陪伴他，珍惜他，卻依舊不知何時燭火便會熄滅。

　而以前，夏蒹擔憂他熄滅，是擔憂他在熄滅的一瞬間，火苗高漲，燙傷的手。

　到如今，夏蒹僅僅只是恐懼他熄滅。

　夏蒹翻過，裴觀燭睡在床下的地塌上，夏蒹看著他，耳畔聽著年呼吸清淺，面龐若玉雕刻般麗。

　……

　第二日，夏七的父母帶著一個小娃娃過來了。

　們乘坐著裴府的馬車來，上穿著京師當地賣的最好的料子，就連那臉曬得特別黑的小娃娃也一錦布料，天氣冷，夏七的母親頸項間還浮夸的戴著圈狐貍的圍脖，們被自裴府帶來的下人圍著，見著夏蒹，一個勁的沖揮手，想要說話，裴府幾個下人便回過頭，不知談了什麼，夏七的父母登時收斂了不，低眉順眼的，只不甘心的拿眼睛一個勁兒瞧夏蒹。

　裴觀燭沒在，夏蒹看著裴府的幾個下人將夏七的父母喊到主堂，此地靠山，興許是無聊，們帶著的小娃娃哭喊個不停，夏蒹被喊到自己應該待著的閨房，天沉，雨滴停了一上午，夏蒹聽見外頭有聲音，忙打開窗欞，看著早上便離開的裴觀燭手里提著一只大雁的脖子走了進來，路過們居住的屋子時，停下腳步，與對上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