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定住。
嫻昌微微張開,面孔好似凝滯。
“秋海棠,”夏蒹彎起眼睛,“盼明年,后年,大后年,也會在娘娘宮中常開放,畢竟娘娘也說過,您是因為懷有珍貴之心,海棠才愿存活在您的院里。”
嫻昌看著。
面孔像是被震驚懾住,裴觀燭僅僅只是輕輕牽拽,角便從人的指尖中了下來。
一聲不吭,不知為何,再沒看裴觀燭一眼,只魂不守舍的低著頭,夏蒹面上再沒了笑,只輕嘆了口氣,牽著裴觀燭的手往前走。
再沒人攔們。
因為其實,這些人自始至終,需要的都不是裴觀燭。
二人不知走出多遠,直到再沒了蹤影,嫻昌才輕輕“啊”了一聲,轉往回走。
帶著的一批人忙跟上,轉瞬之間,懸崖之上,只剩裴玉與裴云錦兩父子。
裴玉面一片慘白,眼珠骨碌轉,落到始終一言不發的裴云錦上,忽然暴起,照著裴云錦的肚子便狠狠踢下去。
“都是你的罪!”他尖著,一腳一腳狠狠踢著裴云錦的肚子,“若不是你!若不是有你這麼個臟東西從中作梗!那個孩子永不會知!都是你的罪!我的鏡奴!我最干凈的鏡奴!”
“簡直天下之大稽!”裴云錦嘔出沫來,他躺在雪地里,笑的眼中含淚,“你惡不惡心!我這麼多年!究竟是喊了個什麼畜生為父!天生殘缺在你眼中是凈,聾啞是凈!癡傻是凈!眼盲心瞎是凈!在這個家我不敢泄一丁點聰明才智!人的七竅玲瓏你哪點兒接得了!?但人就是人!哪怕是裴觀燭!哪怕是裴觀燭的生母心中亦有暗!如今!這便算是你裴玉的福報了!哈哈哈哈哈!荒唐!究竟是多可悲的人!多可悲的人!看不得世上一點人心——嘔!”
狠狠一腳。
裴云錦被踹的背彎弓。
裴玉用斷指掐住他的脖子,手卻早已經使不上力了。
多可悲。
裴云錦看著他,淚水直流。
多可悲,他們,一個比一個可悲,哪怕是裴觀燭!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們都是畜生!都是狗!是被這個畜生圈養的畜生!
被這麼個,時在大家族之中挨欺負,挨打,被兄弟砍斷了手指頭的瘋子,圈養的畜生!
被這麼個,因被欺負,所以恐懼人心,轉而癡傻子的瘋子!圈養的畜生!
“畜生!你個豬驢不如的東西!一骯臟!還敢!還敢對我囂!庶子!骯臟!”
裴玉罵著他。
卻忘了,他口中的豬驢不如,骯臟,都是他自己曾被罵過的話。
“豬驢不如的是你!”裴云錦流著淚,他不知何時解開了束縛,一下子掐住裴玉的脖子,形勢調轉,裴云錦掐著他的脖子,見他臉越來越紅,卻終是松了手。
“自生自滅去吧,父親,”裴云錦笑起來,滿口的滲進他牙里,他笑了幾聲,站起來,“兒找個地方,上吊去了。”
風清雪無的黑天。
裴云錦轉往回去。
裴玉在原地躺著,直躺到第二日青白天,他起往前方林中去,看見了裴云錦在一棵樹上吊死的尸,尖嚎啕,當場便瘋了。
而這些,夏蒹與裴觀燭早已一概不知。
們追隨柳若藤與許致,一路前往了青云。
之所以前往青云。
也是因為,裴觀燭越來越容易犯困了。
他開始吃不下飯,整天整夜都在睡覺,
夏蒹去哪里都不安心,也就在柳若藤許致二人畔,還能睡個好覺。
夏蒹花錢買了套宅子,就買在柳若藤跟許致居住的客棧后頭。
而柳許二人知曉倆過來,也樂不開支。
開春了。
柳若藤白天過來教夏蒹做了個風箏,晚上,裴觀燭躺在床上眼睛半睜,夏蒹便坐在纏枝木椅里繼續做第二個風箏。
“給我做的嗎?”
裴觀燭看著的側臉,好久才問,聲音輕的,像是一縷青煙,一吹便散。
“是呀。”夏蒹對著燭火,捻著木,嚴合好了風箏一角。
裴觀燭微微彎起眼,看著,好半晌才道,“但我沒力氣放了,到時候,夏蒹幫我放吧?”
黏風箏的手一頓。
夏蒹眼睛定住,聲音輕快高昂,“嗯,好啊,那我就幫這個弱的晚明放風箏,我是不是個好小暑啊?”
沒人回話。
夏蒹指尖一頓,年躺在床榻里閉上了眼,夏蒹發,腳發一步步過去,將指尖放到年鼻息下。
是睡著了。
看著他的臉,卻笑不出來了。
裴觀燭太瘦了。
他已經開始一點都吃不下飯了。
哪怕是求著央著,裴觀燭也吃不下了。
夏蒹到裴觀燭懷里。
如今聽心跳聲的,早已經從裴觀燭變了夏蒹。
第二日,天大晴,夏蒹在院里放了兩個風箏。
柳若藤在側陪著,手時不時往上指,“夏姑娘,你這倆風箏都要纏到一塊兒去了,快快分開些吧。”
夏蒹正要應聲,聽見從屋里傳出點聲音,便見一只蒼白的手掀開棉簾,年披著白狐裘站到門檻邊,面蒼白若紙,哪怕是骨相好,如今也早瘦的讓人看了便覺目驚心。
柳若藤多日沒見他了,哪怕是聽夏蒹說了裴大公子患病,此時看了,還是怔住。
但夏蒹卻笑起來。
“晚明,你看我的兩個風箏,放得好不好?”
“好。”
裴觀燭漆黑的眼仁兒看了眼天上的兩只風箏,糾糾纏纏,飛到一塊兒去了。
但只顧著看他。
“夏——”
他想說話。
大腦犯昏,眼前發黑,裴觀燭扶著墻,一點點回了屋里。
那之后,裴觀燭半月未醒。
夏蒹抱著他,臉在他心口上,日日夜夜聽著他的心跳聲。
年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原本麗的墨發疏于打理,逐漸顯得有些躁,就像是人的生命流逝,發也一點點沒了命。
夏蒹垂下眼睛。
看著裴觀燭腳腕上的金環。
空出好大一塊空隙。
如今,怕是都不用鑰匙了吧。
輕聲笑起來,卻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裴觀燭多漂亮。
知道自己如今的樣子,怕是都會沒臉見了。
這夜,青云見的,在冷春下了一場雪。
夏蒹已經不知有幾日沒怎麼下過床了。
貪著裴觀燭的呼吸。
貪著年的心跳聲。
有時候,夏蒹會和裴觀燭講講以前的事。
但更多時候,夏蒹還是喜歡一聲不吭的抱著他,就這麼抱著他,就足夠了。
這夜,夏蒹睡得昏昏沉沉。
卻在睡夢里,聽見裴觀燭喊的聲音。
“夏蒹,夏蒹。”
睜開眼。
對上年漆黑的眼珠。
裴觀燭的手放在墨發上,一下一下輕輕著。
夏蒹看著他,瞳仁兒都在發。
“晚明……”
沒人說話。
裴觀燭只是著的長發,著的臉頰,睫,眼皮,像是想將的面容記下來。
“你干嘛啊。”
夏蒹笑起來,卻笑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裴觀燭癡癡看著。
“我舍不得你,夏蒹。”
這句話,太簡單,也太輕易了。
偏偏重量卻得夏蒹心都是的,酸的。
淚溢滿眼眶,夏蒹抱住他,年早已了一把骨頭,包裹著蒼白的皮,他容不再,但夏蒹抱著他,整個人都哭的發起抖。
裴觀燭下放在發頂,用單薄瘦弱的子,將整個人抱進懷里。
“夏蒹,下輩子,”年的聲音很輕,“下輩子,我投胎,做一棵樹吧。”
他手掌一下一下,輕著的后背,卻不帶意,僅僅只是想要確定人就在這里,“我做一棵樹,夏蒹就做一朵花,或者是一個蘑菇,然后……夏蒹就長在我的上,你我,誰都不分開……好不好?”
夏蒹笑起來。
笑的渾發。
眼淚卻從眼角落下來,劃進發間,洇了面下床榻。
“好啊,”夏蒹聽見自己的聲音,的可笑,“晚明做一棵樹,我就……嗚……”咬住,早已泣不聲,但終究是說完了這句話。
“我就……做一個蘑菇,長在你上。”
“夏蒹,好黑啊,你點沒點燈?”
“點了啊,點了的。”夏蒹說,桌上燭火通明。
但裴觀燭好像聽不見的聲音了。
“好黑啊,夏蒹,好黑啊,我好怕啊,夏蒹,我好怕啊,不要……不要留我一個人,好不好?不要……不要留我一個人……”
他說,哪怕是夏蒹抱著他,他也像是什麼都覺不到了,聲音嗚咽哀求,夏蒹聽不下去,抱著他扶他起來,跑到柜里翻出白狐裘給他胡套上,將裴觀燭抱進懷里,但裴觀燭看不見亮,也什麼都覺不出來了。
“好怕,不想……不想和夏蒹分開,不想……不要留我一個……我求你……不要留我一個……”
“不會的,晚明,不會的,你聽我說,哪怕是我回去了我的時代,我也會盡完孝便去找你,你要等我,好好地,乖乖的等著我,我很快就到,很快就到你邊去,裴觀燭——”
“好怕,我好怕啊……好怕啊……不想……不想自己一個人……我好想和你……好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啊……”
他被摟在懷里,渾發起抖來。
夏蒹抱著他,淚滴答滴答落下來。
年的聲音越來越小了。
夏蒹咬著牙,眼睛睜得很大,看著正前方。
淚水流了滿臉。
覺到了什麼。
是有什麼東西,開始從里一點點流逝,消失。
是裴觀燭離開了。
是和同生同死,的綁定對象,的命,離開了。
徹徹底底的。
放在手腕上的手一片冰涼。
夏蒹視線怔然。
“其實,我好想和你放一次風箏啊,”四下,寂靜到落針可聞,夏蒹看著前方,抱著裴觀燭的,“好想,好想。”
“但如果你和我,真的變大樹和蘑菇,咱們也放不了風箏了吧。”夏蒹笑起來,又哭又笑,渾都在發。
指尖開始一點點發冷。
夏蒹靠著他,他們兩人坐在床邊,夏蒹頭靠在年懷里,抱著他。
燭火映在二人上。
夏蒹覺到呼吸被制,睜開眼,牽住裴觀燭的手,淺淺笑起來。
只要牽住手。
如此——便再也分不開了。
視線發昏。
夏蒹牽著他的手,一點點,閉上了眼睛,思緒,靈魂,掉進一片黑暗里。
屋外,長夜雪簌簌而落。
們坐在一起,相靠閉上眼睛,晃似只是一起睡著了。
“……”
“……”
腳下,是一片冰涼。
夏蒹在一片漆黑的路上走路,赤腳踩在一片落滿水的地上。
前方,有一個潔白的點。
夏蒹往前走,四面逐漸被潔白所替代,當夏蒹回過神來時,四面早已經是一片花白。
【叮咚!恭賀宿主完完任務!】
歡呼聲,墜著溫暖的束,落到夏蒹上,夏蒹抬起頭,看到前方不遠,穿一白的年。
是裴觀燭。
他看著,淺淺笑起來,一如往初。
從花白的天上,嘩啦啦落下來一大堆木簽,幾乎快要堆一個小山。
夏蒹說不出話,聽見這堆木簽堆在地上,怔愣抬起眼。
【因宿主完任務良好,且與書《遙遙相思》的男配裴觀燭締結兩姓姻緣,結永生永世相伴不離之羈絆,亦因綁定角裴觀燭現已在其世界死,所,主神系統參考二人相守不離的愿,如今,給予綁定角裴觀燭一個機會。】
【那就是,給予他重新投胎,以新份到宿主夏蒹的世界之中!但投胎什麼份!全看到的木簽好不好哦!】
系統的歡呼聲,和四面八方涌而來的鼓掌聲匯集到一。
夏蒹抬起頭,看向裴觀燭。
但年只是過來,牽住了的手,接著彎下腰,拾起了離腳邊最近的那個投胎木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