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庭說他找到了盧九娘,皇帝就問“在哪裡”。
聽到皇帝這話,凌青菀立馬跪下,口稱萬歲,自認就是盧九娘。
皇帝和侍都看著。
“九娘子......”侍很失態,不由低喃。
這位侍姓宋,是盧珃從小趕車車伕的兒子,很小就非常機靈。
盧珃進宮時,宋侍才十二歲,自願淨,跟著盧珃謀個前程。
盧珃就厚待了宋侍的家人,他的父母和姐妹們,卻又打宋侍不喜歡的那位兄弟,於是宋侍覺得皇后對他有知遇之恩。
盧珃還派人教宋侍識字,讓他在自己邊。
去世之後,皇帝就將宋侍撥到自己邊,讓他日夜照拂。
宋侍今年才二十出頭,卻以出落的幹練、老沉、穩重,能幹。
宋侍把盧玉和盧珃都當主子,陡然聽聞盧九娘,皇帝還沒有什麼反應,一切穩重的宋侍先失態了,低低了聲“九娘子”。
凌青菀這兩年變化了很多,越長越像盧玉了,已經有三四分盧玉的影子。
特別是的,更和盧玉如出一轍。
這宋侍從前是盧珃的老人,深得盧珃的重。但是他那時候年紀小,沒有現在這麼老練,凌青菀半晌才認出是他,了聲:“宋公公,你如今服侍家了。”
宋侍就更是激,脣哆嗦著,又喃喃說了一句“九娘子”。
宋侍這麼一連兩句“九娘子”,皇帝原本就不太清楚的眼神,此刻先爲主,覺得這就是盧九娘,頓時覺得凌青菀和盧玉有六七分相似。
皇帝乃是真龍天子,他不會害怕鬼神。
“你是鬼嗎?”皇帝問凌青菀,語氣裡有點傷,“爲何是你回來?倘或心念可以讓鬼還,怎麼不是皇后?”
他聲音嘶啞低沉,溼悲切。
爲什麼皇后不還?
皇帝此前最大的心願,就是可以見皇后一面。只可惜,他越是想見,越發見不到,連夢裡都找不到皇后的影子。
這讓皇帝氣苦。
“家,我不是鬼。”凌青菀道。
照石庭編造給的說辭,告訴皇帝說:“我亦不知如何迴的,就變了晉國公府的二姑娘......”
然後,就把自己現在的份,告訴皇帝。
“哦,你現在是恩師的外甥,安檐的未婚妻子。”皇帝聽到這裡,突然說。
他就有點意外了。
他心裡也是疑的。假如凌青菀是其他勢力的人,他倒是能理解,畢竟石庭和京裡的權貴走得很近。
皇帝不怕他們算計。
他只是奇怪,爲什麼他恩師會把親戚派到宮裡來說這些話。
“恩師知道嗎,安檐他知道了?”皇帝心想。
他下意識覺得安肅和安檐父子不知,否則他們不會這樣行事的。依著皇帝多年對安肅的瞭解,安肅不會如此毫無章法。
而那邊,凌青菀回答說:“是,家!”
皇帝沉默半晌。
“你記得皇后的事嗎?”皇帝問。
他很想聽旁人說說皇后。也許聽多了,今晚夢裡就能相見。爲了能夢到他,皇帝也是甘願冒險。
凌青菀道:“記得,民每件事都記得。”然後,說了很多盧珃的事給皇帝聽。
“皇后娘娘每年都要最新鮮的梅子,泡青梅酒。可是,又嫌棄酒酸,就放很多糖進去,最後酒甜的發膩,只有喜歡喝,我們都咬牙作陪......”凌青菀先說了這麼一件。
皇帝微微瞇起眼睛,彷彿往事就在眼前。
皇后這方面是非常可的。
盧珃總說裝作冷豔無,其實溫起來,真像個妖,豔妖冶。而且,喜歡甜食,偏偏又不願意被宮人們發現。
盧珃總覺得喜歡甜食的人,很稚弱。
殊不知口味僅僅是口味,跟格沒有關係的。皇帝回想起來,盧珃這些方面是很有趣的。
他早已忘了那麼殺伐果斷的盧珃,只記得一些可的小事。
比如,喜歡吃甜食的盧珃,只有皇帝和盧玉知曉。盧珃總說藉著泡酒,放很多糖進去,然後那些青梅酒就甜的過分,只有自己喜歡。
“對,皇后喜歡吃糖。”皇帝笑著道,“這個只有朕和九娘知道.......”
他臉上有種,似沉浸在往事裡那種飄忽的,將他陷虛幻裡,難以回神。
他笑得很燦爛。
“皇后喜歡金蝴蝶,每次讓我給做裳,非要百蝶穿花的料。”凌青菀又道。
這世上的人,總有些對格外有獨鍾。比如盧玉,就討厭素,喜歡綠,什麼深翠淺綠,都喜歡。
而盧珃喜歡黃的,金等。
花樣的話,盧珃特別喜歡金蝴蝶。哪怕是做風箏,都要金蝴蝶樣式的。
這方面,盧珃真的很有趣。
皇帝頷首,道:“不錯,皇后喜歡金蝴蝶......”
他眼前又開始變得模糊。
那些模糊中,他好似看到了盧珃。他第一次見到盧珃的時候,就是穿著月白百蝶穿花的褙子。
那天,是他們親的前十天,盧珃到沐王府看。他在門口迎接盧珃。
盧珃從馬車上下來,風揚起的袂,一隻用金線繡的蝴蝶在的襬,迎風搖曳,有金泅開,爲添了絕代風華。
那個瞬間,皇帝覺得盧珃得似神仙。
揚眸,衝皇帝微笑。的笑容,在融融春日裡,燦爛嫵,有種瀲灩的,將庭院的萬紫千紅全部退,只剩下的穠豔。
皇帝第一次見到那麼豔的人。
那時候,他才十五歲,比盧珃小一歲。
他第一次怦然心,有種激在心田,難以遏制。盧珃離開之後,沐王整夜想著,睡不著。他也是頭一回覺得太慢了,他要等十天才能娶。
直到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難以置信,自己娶了盧珃,爲的丈夫。
雖然親之後,盧珃除了新婚當夜,從來不讓他。
就這樣,皇帝都覺得盧珃是最好的,這種深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皇帝也很努力保護好,裝作沒這回事,就連他最親近的恩師安肅都不知道。
皇帝的小心思,只有他和盧珃、盧玉明白。
“......宮裡有皇后定製的朝服,可是的私服,都是九娘做的。”皇帝繼續道,“只穿九娘做的裳,這點不差。”
“是,那時候我總是喜歡在裳的暗,繡一朵五瓣梅花。”凌青菀接口。
皇帝又微笑。
這點,他也知道,因爲皇后多次提及。當然,盧玉的這個習慣,皇后宮裡的很多人知曉。
單憑這幾點,並不能證明就是盧九娘。
可是皇帝很開心。
他本不介意是誰。
哪怕是個居心叵測的人,能在他面前說些皇后的往事,他都非常開心。
他最近病得厲害,腦子也混沌了。關於盧珃的一些事,他明明是深深印在腦子裡的,現在回想起來,卻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廓。
凌青菀的提點,讓皇帝重新記起來了。
他覺得很幸福。
盧珃給他的一切,都是幸福的。
“你可還記得,有年端節的前三天......”
“家是說皇后被蜂蟄了那次嗎?”凌青菀道,“皇后在花園散步,正巧被蜂蟄在眉心,腫了兩天。到了端節宴請的時候,仍是看得出紅痕,很懊惱。
家就拿了畫眉筆,替畫了個面妝。家還說,盛唐最盛行這種面妝。不想,後來竟有貴婦效仿。
們著妝花進宮請安,皇后那天一直忍著笑。後來沒人的時候,皇后大笑說,們都跟鬼一樣!那麼多年,我第一次聽到皇后笑得如此開懷......”
“是啊。”皇帝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這件事,只有他和九娘子知道。
那天盧珃笑得特別開朗,幾乎笑得肚子疼,要在榻上打滾。
其實,面妝花真的很醜。
盧珃姿容譎灩,不管怎麼折騰都是麗的。可是京裡的命婦們沒有盧珃那樣的容貌,貿然復古用唐朝的妝容,真是不忍直視。
不止是那天,後來每次提及,盧珃都要大笑一場,笑了好幾年。
只有提到這件事,和家就心照不宣笑起來,盧玉跟在一旁笑。
外人卻不明白他們到底在笑什麼。
這種默契,他們沒有告訴別人。
皇帝時常想起來,盧珃朗朗笑聲又在耳邊,令人難忘。
他不由自主脣角微翹,有點笑意緩緩盪開。
“從前家龍微恙,我還給您開過方子。”凌青菀繼續道。
把方子說了出來,皇帝卻有點迷惘,好似不知緣故。
凌青菀說了很多往事。所說的,大部分都是關於盧珃的。家自己的事都忘記了,唯獨記得盧珃的事。
“皇后娘娘替我說親的時候,我和鬧了很久。”凌青菀繼續道,“有次家看不下去,特意召我去書房說話,家說......”
不知怎的,說到這裡,凌青菀的聲音突然哽咽了。
那時候不懂事,總是和盧珃置氣。
如今想起來,只剩下滿腹的心酸和後悔。盧珃惱怒的模樣,瀅眸噙淚的神態,深深印刻在凌青菀的腦子裡。
家不好,所以他的力有限,他很花心思在其他人上。
盧玉,他也只是平常的關心。
他唯一找盧玉單獨說話,就是那次盧玉和盧珃鬧得特別兇,哭著要回太原府,惹得盧珃也抹淚,家才找盧玉。
那天,他跟盧玉說了很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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