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便去往時家,同蕭夫人商議提親之事。”蔣眼中含笑,似已看到了自己被一眾私拜仰視的畫面:“做了這樁,我這京師第一的名號,三五年誰也休想覬覦了。”
“這……怕是不能由您來主了。”一旁一位年輕的探小聲說道:“據小人所知,這人的位置,已經定了。”
蔣面一變,柳眉倒豎:“誰人竟這般不守規矩,竟不知這樁起初便是我牽的線?”
這可是費盡心思,百般制造機會,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姻緣!
想當初,時節使那就是一朵野花,算是親手給扶正的!
若不是將人帶去營洲,何來這對佳偶?
蔣越想越氣憤,當即便要起擼了袖子找上門去:“哪里冒出來的野,也敢搶我蔣丹灼的!”
“是,姜……姜令公!”那探趕忙將人攔下。
蔣腳下一滯,眉頭抖了抖:“誰?”
“就是中書省那位姜大人……”
“姜大人他……他哪兒來的這份閑心?”蔣舌頭轉了幾轉,將那些不宜說出口的心里話咽了回去。
“不止是姜大人……小人不是有個遠房表叔此前在東宮當差麼,據他,圣人也想做這個人來著,因被姜令公捷足先登了,很是耿耿于懷呢。”
“……”一個都打不過的蔣聽得眼前發黑,認命地坐了回去。
“但也還是有您用武之的,您想想,如姜令公這般份者,又從未經手過做之事,一應瑣碎流程豈有咱們周全?不得找個如您這般資歷老道的幫襯著?”
“說得對……”
主是爭不過了,但怎麼也得進去才行!
蔣又來了神,人備了馬車,往吉家趕去。
另一邊,姜府也來了位客人——正是自北地回京的第二位人。
李蔚掌政時,裴家滿門皆卷漩渦中,獄的獄,貶謫的貶謫,遠在營洲的裴定也被召回京中審。
但誰知還沒回到京城呢,半路就聽聞了定北侯帶兵京,李蔚已經伏法的消息——
負責押送裴定京、效忠李蔚之人及裴定本人,聽到這個消息,皆凌了。
這輩子就沒這麼茫然過。
怎麼辦呢?
回北地?
算了,來都來了……
回家看看吧。
是以,裴刺史就這麼回了京,昨日已面圣陳明了事經過,眼下正等候圣人發話安排后續之事。
“百聞不如一見。”近日忙于鉆研人事宜,都沒怎麼宮的姜正輔,看著那站在面前尷尬手的裴定,道:“原來那在北地從不予我辦實事,只顧于書信中寫上滿篇廢話之人,是這般模樣。”
“……這也實在怪不得下,實在是范王在營洲時,的的確確人挑不出半分錯來。”裴定賠笑著道:“而令公您又這般有原則,從不屑行私手段,只為拿到定北侯真正的錯把柄而已……下知您品,便也不敢擅自使出什麼構陷污蔑的招兒來。”
“再者說……這兜兜轉轉一大圈,您與范王之間非但沒有過節,更是至親故人……”裴定嘆息道:“這正是上天有眼,您想一想,倘若下當初果真做出了什麼不恰當的舉來,今日豈非是要悔之晚矣?更令您親者痛仇者快?”
姜正輔:“如此說來,我倒要擺宴敬你三杯了?”
“不敢不敢!”裴定連連擺手,笑道:“下辦事不力,也是實……此番正是同令公賠罪來了。”
“只怕賠罪是假。”坐于書案后的姜正輔隨手展開一折擬宴請名單,漫不經心地道。
“什麼都瞞不過令公的眼睛……”裴定漸收了干笑,嘆道:“下前來,實是有事相求……長兄自獄后,雖如今平安歸家,卻落下了一傷病……族中這般景況,實在人擔憂。”
雖說李蔚之事得以平息,但士族因此元氣大傷,亦是事實。
如姜家這般樹大深的存在,自不至于就此一蹶不振,但他們這些本就已經沒落的氏族,卻是陷愈發艱難之地了。
他此番本也是被李蔚黨羽構陷牽連,可昨日圣人也未有立即發話,放他回營洲任原職——
新帝登基,總有更多的考量……
而這些考量稍有偏離,于他們而言,或便要陷絕境。
他思來想去,只能求到姜家。
“本已打算辭——”姜正輔說道。
裴定愣住:“您……您要辭了?”
此時辭?
這是要激流勇退了?
“李蔚事息,我已無意朝堂。”其中原因與心境,姜正輔未言太多,只道:“但朝堂局勢,不會因我一人,而就此徹底翻覆,姜氏族中亦不乏有才干的子弟——”
“新帝聰慧,卻勝在仁善,輕易不會行趕盡殺絕之舉。”他看向裴定,道:“此番李蔚之爭,雖禍及士族,然因重用寒門之故,朝堂之上,那些寒門出的員多皆朝傾斜過,這便注定了新帝短時日無法真正放心任用他們。但大局初定,百廢待興,總是用人之際。”
裴定凝神聽著,只覺字字句句里尚有生機明路。
“早做打算,表出誠意來,或還有一出路。”姜正輔最后說道。
“是。”裴定躬施禮:“多謝令公指點。”
當晚,裴氏族人聚在一,商議著可行之策。
……
兩日后,裴無雙來尋衡玉,見著了人,先是抱著哭了一場。
“阿衡,你都不知我當時有害怕嗚嗚嗚……”
“多虧你救出了太子,不,圣人……否則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阿衡……”
裴無雙哭了又哭,東一句西一句,衡玉由抱著,輕拍著的背:“好了,莫哭了,如今不是都沒事了嗎?”
裴無雙卻如何也止不住哭聲,像是要將心底一切委屈都宣泄出來,將這輩子的眼淚都哭干才好。
衡玉見安無用,便隨哭個盡興了。
直到哭得累了,改為了靠在衡玉肩頭噎。
衡玉有意逗開心,便道:“我可是聽說了,印副將又救了你一回呢。”
裴無雙的噎聲一頓,輕輕點頭。
“是啊,他又救了我一回。”孩子的聲音哭得啞了去,噎著道:“阿衡,我想見他一面,當面與他道謝。”
“你代我傳個信兒給他可好?”
“他若來便來,若是不來,也無妨。”
裴無雙輕聲說著。
衡玉未覺有異地應了下來。
……
夏夜,月明,風輕,水靜。
年輕的男子負手站在河邊,銀冠束發,月白袍立于月下,周似縈繞著淡芒。
聽到后有腳步聲,他回過頭去。
懷中抱著只長匣走來,視線捕捉到他的一瞬,立時出一笑意:“你來了啊!”
走過來,先是彎將那看起來頗重的匣子放在腳邊的巨石上。
“那是何?”
“你怎來的這樣早?”
裴無雙直起之際,二人幾乎同時開口問對方。
不笑了。
印海將視線從那雙笑眼上移開,負手道:“不是說好的戌時初麼,是你來晚了才對,我方才都準備走了。”
“何時說是戌時初了,我說的是亥時一刻呀,莫不是傳錯話了?”裴無雙慶幸地呼了口氣:“還好還好,我也提早了兩刻鐘出門。”
印海去眼底笑意,在那巨石上坐下,隨口問起般:“何事尋我?”
“那日你救了我和阿娘,我來同你道謝的。”裴無雙并未跟著坐下,而是看向河面。
“哦,那你打算如何謝我?”印海抬眉問。
“說句實話,我也不知如何謝你才好……”裴無雙笑了笑,盡量輕松地道:“不如就離你遠些,從此不再糾纏于你……也算是遂了你長久來的心愿了吧。”
印海聞言一怔,轉頭看向。
這些時日清減許多,原本微圓的臉頰,已現出了廓來,仿佛連那些天真任也一并褪去了。
站在那里,始終不看他。
“怎麼。”印海笑了一聲:“得了高人指點,這是要擒故縱啊。”
裴無雙眉間笑意苦無奈:“那也得有用啊……我哪里敢對你故縱,這一縱,你便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到頭來我連臺階都還得自己鋪呢。”
曾幾何時,顧姐姐也給出過主意,說要晾他一晾。
可不敢啊。
想也不敢想。
不是被偏之人,總是試也不敢試的。
“這些時日族中出事,我才知自己從前究竟多麼無知任,給邊人,也給你帶來了諸多麻煩困擾。”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似要將那些過往都吐個干凈,認真地自嘲著:“如今想想,自己都不覺得,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
印海微擰眉:“裴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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