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非但沒怒生氣,還覺得是這般,附和了皇后的話。
真是、真是——新來嬤嬤不知怎麼說,翻了個睡不著。
黑夜裏,老經驗嬤嬤聽見了聲,低低開口說:「睡不著?以後當值,你瞧好了,聖上皇后隨不人跟前跟後伺候,對著小皇子十分看重,敘天倫之樂時,不旁人手,像是喂粥,這是小事,就是帝后給小皇子換裳尿的子也是有的,莫要一驚一乍的。」
這位就是今日攔著的嬤嬤。
新來的自是激,想多問問,「謝謝姐姐教我,這是怎麼瞧的?」來時自是過務院的調-教規矩,知道厲害輕重,全族命都掛在小皇子上,自是不敢有任何閃失,因此來了后時時提心弔膽的綳著。
「我知道你想什麼,務院教你的沒錯。」老嬤嬤說:「聖上皇后疼皇子,你知道看得出,事關皇子健康那一點小事都是大事,我說的是帝后在時,陪皇子玩樂說話,咱們要有眼神……」
小柿子平平安安長到十二歲時,倒是顯了一點『天才"名,瞧著像聰慧樣。
那時候大曆一統,天下安穩,出使海外的船隊回來了,帶來了許多見都沒見過的種子,朝中百忙忙碌碌,他阿爹也經常外出,他爹自是陪著,唯獨小柿子還要上課學習。
小柿子功課很的,文武全才,學的是治世、打仗才能。
這日好不容易忙裏閒,功課做完了,能有一天假,可小柿子的福福哥哥當了整日忙,小柿子不能找福福哥踢球蹴鞠,一人多無聊啊,想也沒想帶著人馬出宮去了。
宮裏伺候的不敢攔,再說也沒必要攔。
聖上說了,皇子想出去那就出去,帶齊了人就。
柿子是有親兵的。
「……京外百姓種上了玉米,我去瞧瞧,聽顧伯伯說,這時候玉米還著,水煮了或是烤了就能吃,很香甜。」小柿子打馬帶隊就出城。
歷朝歷代的皇子,尤其是獨生的——雖然之前沒這種獨生繼承人的前例在,但凡是皇子要吃喝外頭新奇的東西,自是有下人捧著送到你跟前的。但小柿子不是,小柿子有好奇心,有充沛旺盛的力,還願意實地考察。
「顧伯伯說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過有時候眼見也不一定為實,吃個玉米倒是耍不了什麼障眼法,應該是實的。」
此時大曆百姓安居樂業,京中外治安很好,尤其小柿子還帶了親衛隊,人安全上出一趟不算遠的遠門還的。
小柿子這趟順利吃到了煮玉米烤玉米,還同農家人聊了許久,他是微服出來的,隨機找了個村子,吃完了還買了一包,讓帶著回頭給阿爹和爹煮來吃。
回去時,路遇遮遮掩掩容兒的老婦人。
那老婦人穿戴一舊,花樣料子過時,但舉止說話皆是不俗,小柿子下了馬,問老婦人哭什麼容兒。
「……你要是哭你打死的那位容四郎,那就不必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容夫人當場愣在原地,見皇子真下馬來問,心中欣喜,可沒想到接下來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來,淋了個漉漉冷颼颼。
「你是不是覺得我年未經事好騙,仗著你年齡大穿的落魄,哭一把凄凄切切的,我就心回頭劍鋒對著我阿爹了?容夫人。」
小柿子說的是一針見,年臉上還有著幾分孩的稚氣天真,可雙目清明冷冽,帶著幾分皇子的威來,像極了歷無病。
「我阿爹若真是恨極報復,要了你們全族的命有何難?當年放了容家上下命,要你們自食惡果,想貪求什麼,就眼睜睜看著失去,難不難?折不折磨?」
「可說到底,我阿爹也沒明面上下令不許容家子嗣科舉的,是你們小人心態作祟,害怕我阿爹報復,自己退避的,是你們子嗣無能自甘墮落虧空家財,到頭來過的凄楚可憐,現在還來挑撥離間,找我說我阿爹壞話,可真是壞了。」
容夫人被說中了心思,可此時的容夫人年邁,為了兒孫前程,早已認清現實,自是不敢對帝后再有怨念,只能苦苦哀求,說:「皇子說的都是,是我們容家對不住皇后……」
「我家跟你們沒什麼關係,你求我這兒想求什麼?你孫兒前程?那他去科舉,憑自己本事吧。」小柿子不願多費口舌,上馬前還丟了句,「當年你瞧不上的窩囊廢二郎,容家一步步敗落,可他家日子怎麼就平安喜樂,還能救濟你們,不至於沒半點面,說到底,你們押錯寶,願服輸唄。」
小柿子剛進皇城,沒多久,這事原原本本傳到了歷無病耳朵里。
歷無病是很樂呵,說:「哥,你瞧瞧聽聽,我就說了,咱柿子是聰明的,多聰明的腦袋啊,肯定隨你了。」
還咂了下原話,歷無病越想越自豪,回頭給兒子獎勵。
容燁是失笑搖頭,這小子,臨了還要往容夫人心窩子再一刀,狠勁隨了歷無病了,說:「你別誇得他張揚,不過獎勵,他如今年齡不小了,不如安排他去工部。」
「啊,跟在黎照曦邊學學。」歷無病秒明白他哥意思。
這獎勵比什麼金銀珠寶錦玉食都好,這對柿子來說才是真獎勵。
前者都是糊弄小孩子的。
柿子回到宮裏,後來見阿爹和爹回來,一家人啃著玉米吃——皇后的玉米是剝好了,一碗玉米粒,皇后拿勺子挖著吃,儀態優雅。
「今個出去了?有什麼事順不順?」歷無病起了個話頭。
小柿子知道他爹肯定知道全了,也不在意,正想獻寶顯擺自己能呢,當即是十說了一通,又好奇:「……容家一家都倒了大霉自食惡果了,怎麼容二郎沒呢?還得了功和封賞。」
上一輩的恩怨,容燁和小柿子說的不深,只說當年被趕出去,斷絕乾淨,再無瓜葛。
這次小柿子問,歷無病先說:「你阿爹當年被趕走,一的傷,容二給了你阿爹一百兩銀子,不過我在戎州救了容二一條命,算是還回去了,你阿爹後頭沒揪容二郎,真是你阿爹心善大度,冤有頭債有主的。」
小柿子聽得直點頭,他就說了,阿爹對容家算是抬手了。
那容家真是可惡,現在都想挑撥離間他們父子的。
容燁聽了只是笑笑,一勺一勺吃著玉米,甜滋滋的很。
當夜,永雙殿龍床上。
歷無病了裳鑽被窩先暖床,一扭頭就說:「哥你下午吃飯時笑,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了?也不對,你那笑像是另有。」
容燁揭開被子上床,剛躺下,歷無病就上來了。
「你還記得咱們回戎州時,徐將軍趁你不在我過去,想藉機試探我是否是容家的人,我在帳中遇到了容二——」
其實歷無病啥都不記得了,那些無關要的人記什麼,不過這會抱著他哥,腦子先快嗯嗯點頭。容燁一看就知道歷無病忘了,也不在意,繼續說:「容二後來告訴我,為了容家富貴榮耀被趕過來的,剛到戎州時,遇到了突襲兵,是你那時候救了他。」
「嗯嗯,我不是跟你說了,救他一命,那一百兩還回去了,咱不欠他人了。」歷無病還在意這個呢,他哥不欠容家什麼。
容燁笑了下,這是個傻子,小柿子肯定不隨歷無病。
「那時候你我沒遇到,你不知道我是哥兒,你不知道我被趕出去了,你拿命救下容二,只是因為他是我二哥。」
容燁當時聽完,心裏酸楚的厲害,他不是沒被人當至寶疼寵護過,可這些都是在他是容四、是爺的前提下,是有條件的。
而歷無病不是。
只是容燁的兄長,歷無病便能拿命相救。
屋及烏,不是說說的。
容燁了下歷無病,「所以後來,我們去打茴國時,我在大帳中聽到消息,說你被馬衝散,十分危險,那時候我真的頭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就想,你若是平安回來了,我們就家,若是我以哥兒份活在這個世上,因為歷無病,所以我願意。」
「哥。」
「哥。」
兩人從未說過字,尤其是容燁,可如今這番話,字字句句無不是,歷無病每一聲哥,其實何嘗不是再說你。
這日後,歷無病就有了早早退位給柿子的念頭,容燁聽聞了只說好,說可以養養,可以走遍大曆江河,他們死後,皇陵不必修的太浩大,不需要什麼名貴陪葬,只需要將他們的骨放在一棺槨中,相依就好了。
帝后放一棺槨,這是不合規矩,前所未聞的。
可帝后樂意,帝后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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