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天一早,不等出門,霜枝便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小姐、小姐……外面、外面宮裡頭來人,要宣小姐進宮。”
***
賀蘭瓷坐著進宮的轎子,是當真有點疑。
雖然爹位列正二品,有資格攜家眷去宮中飲宴,但賀蘭瓷一次也沒去過,而且既非命婦,也沒有親眷在後宮,居然會被宣召,這就更奇怪了。
轎子外的太監細聲道:“賀蘭小姐不用擔憂,這可是喜事。”
賀蘭瓷強笑了聲,沒說話。
因爲昨夜的夢,總有種風雨來的不祥之。
轎子行至皇城外,就得下轎換步行了。
旭日東昇,晨嫋嫋,天還未全亮,宮門口已經燈火輝煌。
城樓上掛著紅燈籠,行道隨可見搖曳的風燈,上下馬車轎子的聲音不絕於耳,空中似乎還有未散盡的晨溼氣。
賀蘭瓷下了轎子,便看見宮門外烏站著一大羣著進士巾袍的士子,頭戴飾著翠葉絨花的烏紗帽,兩旁翹翅延展,垂帶飄搖,深藍羅袍的長袖在風中款擺,各個顯得青袍角帶,玉樹臨風。
這纔想起殿試已過,今日似乎還是金殿傳臚的日子,所以爹一早便進了宮。
賀蘭瓷下意識看去,頂頭一人似也有所覺,擡起頭,目不偏不倚撞上。
以往賀蘭瓷看見他只覺得不勝其煩,但此時看見個人,竟還覺出了幾分親切,好像半隻踩空的腳落到了一點實——而且夢裡陸無憂也沒對落井下石。
想著,賀蘭瓷不自覺莞爾一笑。
這一笑當真是春風回暖,冰消雪融,霧半明半暗,晨曦間燃亮的燈輝都倒映在靈的瞳眸中,得燦若煙霞,似仙普度衆生。
衆士子呆住。
直至賀蘭瓷離開。
幾乎在他們回神的同時,數十道剛剛還落在賀蘭瓷上的灼熱視線霍然轉向了陸無憂。
陸無憂:“……”
“方纔賀蘭小姐是不是對著霽安笑了?”
“還笑得那般……”
立刻有人酸溜溜道:“想不到陸會元名上京,連賀蘭小姐都對你了心……”
“霽安你該不會真的同賀蘭小姐有什麼吧……”
“什麼時候的事!難不你都瞞著我們?”
就連林章都向他投來了困又言又止的一瞥。
陸無憂看著笑完就走,絕不棧的冷酷背影,幾乎要被氣笑了。
他想起某些不太好的回憶,眉心飛速一擰,不過瞬間又舒展開,臉上出一個恰到好的困表,語氣無辜且義正辭嚴道:“諸位說笑了,我與賀蘭小姐話都沒說過幾句,此實在無稽之談,興許……”他更加正直地道,“只是想表達友好。”
衆人:“……”
那邊,賀蘭瓷已隨著宮人進了廷,天慢慢亮起,一抹抹朝傾覆而上,看著眼前華奢靡的殿宇,和滿園栽種的繁麗花卉,終於有了幾分猜測。
麗貴妃喜牡丹,所以聖上特地爲修了牡丹園,藏花數千株,株株是價值千金的名品。
賀蘭瓷一眼掃過,便能認出連簇的姚黃、魏紫、二喬、墨魁,於是滿園去,花不是花,全是層層堆疊的金山銀山,很沒出息地心疼了一會。
在看花。
旁人也在看。
進宮自然不可能再戴帷帽,人路過花叢,白勝雪,人更比花清絕三分,萬千奼紫嫣紅卻都了陪襯。
往來的宮人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但路過的都忍不住眼打量。
“走路不長眼睛啊!往哪看呢!”
“對不住、對不住……”
“哎呦!怎麼又撞了!”
“再看,去稟告上頭,把你們眼睛都給剜了!”
賀蘭瓷:“……”
在毓德宮的廊下等了一會,便被引進去,毫沒注意到的一雙灰眸。
殿中更是富麗堂皇,件擺設件件價值不菲,金耀耀,上首的椅子上坐了個正吃著甜羹的貌婦人,雲鬢花容,珠釵環繞,額心墜著一枚毫無瑕疵潔白晶瑩的碩大東珠,打扮得極其雍容,看年歲不過三十,姿正豔,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寵冠六宮的麗貴妃了。
賀蘭瓷客客氣氣見了禮。
麗貴妃將手裡的碗隨手一放,便去看。
瞧見賀蘭瓷的臉,也愣了一會,隨後笑盈盈道:“好漂亮的丫頭。本宮之前聽聞們說賀蘭家千金貌可傾城,還當是胡說的。今日一看,竟半點沒有誇張。”
賀蘭瓷不知對方來意,只得乾接一句:“娘娘謬讚。”
“你過來過來些,我仔細瞧瞧。”
殿裡濃郁的薰香薰得賀蘭瓷很想拔就跑,但忍住了,對方瞪大了目,像欣賞什麼件似的打量著。
麗貴妃年紀已不輕,可神間仍然有一分天真爛漫,甚至出了一塗著蔻丹的纖指輕賀蘭瓷的面頰,像是在驗證這是不是真的。
冰冷的從臉頰滲理,賀蘭瓷控制不住打了個哆嗦。
就在這時,殿外又響起了一道男聲,語氣應是笑著的,可惜沒有毫溫度。
“參見母妃。”
這聲音落進賀蘭瓷的耳中,大腦轟然一炸,登時僵住,頭皮發麻,舌都開始發。
“兒臣是否來得不巧?”
隨著兩聲清晰的靴踏之聲,聲音的主人似是已經進了殿,腳步聲一下一下接近,來人音仍舊平順,卻又著一說不出的冷黏膩。
這聲音分明和夢裡那個脅迫的聲音一模一樣!
賀蘭瓷迅速將指尖深深嵌進手心,脣瓣咬,用疼痛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可腦中仍是警鈴大作,彷彿一瞬間回到夢中,眼前不再是堂皇的宮殿,而是那朝不保夕,隨時可能會被捉到的榻上。
麗貴妃渾然不覺,衝著來人招招手,笑道:“哪裡不巧,你來得正好。快過來,這位是史賀蘭大人的小姐。”
“——原來是賀蘭小姐。”
這一次,聲音近得宛若就在耳畔。
一陣遍起皮疙瘩的慄涌了上來,短短數息,賀蘭瓷的後襟已經被冷汗浸溼。
垂首輕道:“臣見過二皇子。”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