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
嚴知府登時語氣一肅,眼也冷厲起來:“陸推這是何意?就算你科名了得,本府現在是你的上,隨原府的府衙也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其他人不清楚,他卻很明白,眼前曾經一度春風得意的年輕人是狠狠得罪了聖上被貶謫過來,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來這裡還要勞心勞力,但再怎麼努力也是前途無亮了。
賀蘭瓷也接口,聲音輕道:“可是府臺大人,他說得不是實麼?”
嚴知府剛要開口斥責,一見樣貌,又想起份,口氣緩了幾分道:“本府也是事出有因,如今本府既已歸來,自然會盡心理府事,兩位不要再多言了。朱師爺,去把本府印收回來。”
走出門外,賀蘭瓷了肩膀道:“打算怎麼辦?”
陸無憂道:“吃古董羹啊,定的銅鍋已經到了。”
賀蘭瓷慨道:“我們脾氣還真好。”
陸無憂笑道:“賬不是你算的,你怎麼還明知故問。”
賀蘭瓷道:“好吧。”思忖著道,“過一個月,他會來哭著求我們麼?”
——主要是嚴知府可能看他們幹得熱火朝天,忙著奪權,沒想到現在隨原府府衙裡的賬目還是一筆爛賬。
因爲不放心這邊,陸無憂提前留了個心眼,稅收上來的錢糧是放在府衙庫房,但他剿匪所得和從東風不夜樓要來的錢銀卻是在府外另買了個庫房存放,賬目自然也是分開做的。
賀蘭瓷爲此忙了好幾個晚上,將賬目做得乍一看看不出問題來,但疏通河道和修堤需要大量錢銀,府目前所剩的,支撐不到一個月,而一個月顯然不夠將之修好,到時候工程停擺,怨聲載道,變勞民傷財,他恐怕不止得不到升遷,還要吃掛落。
陸無憂聳肩道:“我還打算再去要兩筆款子呢,他也太著急了。”
賀蘭瓷則想著道:“剛好最近也沒什麼事,我可以去忙書院的事了。”
陸無憂挑眉道:“先吃古董羹。”
賀蘭瓷點頭道:“嗯!”
銅鍋洗涮好,中間還有個孔,約莫是爲了熱均勻,燉上鴨高湯,又放了些提鮮的鮮蔬和調料,大火煮了一會就咕嘟嘟冒著氣泡,濃郁的鮮香從鍋裡滿溢出來,熱氣騰騰。
天還未回暖,看著就很有食慾。
賀蘭瓷還以爲他這麼殷勤,會主過去切,誰知道他好整以暇地托腮,等著來切,一副懶洋洋大爺做派。
忍不住問:“你不手嗎?”
陸無憂道:“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你做菜呢,有點好奇。”
賀蘭瓷莫名道:“只是切個而已。”
但反正也不跟陸無憂計較。
在腰間圍上襜,又把長髮束好,袖略微上卷,賀蘭瓷才取了刀,開始切剛買來的新鮮羊,因爲說要切得薄,還很小心,垂頭一片片切得專注仔細。
陸無憂斜倚著門欄,他前段時間忙得夠嗆,本來河堤也已經不需要他去了,現在居然還有種休沐的快樂。
那個漂亮姑娘長髮高束在頭頂,隨著的作輕晃,捲起的袖下出潔的小臂,從後面看,只覺得腰肢越發不盈一握,曲線延展下來,姿婀娜,起伏玲瓏有致。
陸無憂看了一會,不自覺地結滾了一下,忽然覺得這個場景很人。
賀蘭瓷正認真切著,背後一熱,發現有人從後了上來。
一凜道:“你幹嘛?”
來人鬆鬆環住的腰,吻落在頸側,脣亦吮吸著的,音有些模糊道:“沒事,你繼續切。”
賀蘭瓷不由擡高聲音道:“……!你這樣我怎麼切?”
陸無憂道:“我又沒你胳膊。”
賀蘭瓷頸側都紅了,呼吸一陣急:“會切到手的。”
陸無憂這時倒真停了一下,正在思忖著,周寧安已經著肚子探頭進來:“什麼時候切好能吃啊……哇!爹你也太不檢點了吧!”
賀蘭瓷一僵。
陸無憂只好鬆開,隨手從廚房裡了搟麪杖,道:“你哪學的胡說八道?”
周寧安道:“那還能跟誰……救命!說好的藤條呢!搟麪杖也太過分了吧!”說著,他連滾帶爬往外跑。
此時,這宅裡也沒外人。
陸無憂手中搟麪杖“嗖”的一聲就飛了出去,直釘在他旁邊的地上——也不敢釘牆,主要是怕一不小心屋子塌了:“來,我給你起個頭,‘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後面是什麼?”
周寧安瘋狂逃竄,口中漫聲應道:“你現在讓我背,我哪記得!再多說兩句!”
賀蘭瓷在廚房裡繼續切著羊,隨口道:“‘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
周寧安一驚道:“那我也不記得啊!”
賀蘭瓷便又道:“我再提醒你幾句?《大學》還好背的。”
陸無憂道:“別背了,他怕是一句也沒記住。”
周寧安哭喪著臉道:“我只是想吃個古董羹啊,幹嘛啊你們!”
正說著,門外突然又有了聲音。
“天啊,這地方也太難找了吧。”是個活潑潑的聲,清脆悅耳,“哥,你真在這嗎?”
賀蘭瓷和陸無憂的作都一停,看向門口。
周寧安趁機溜走。
被攔在門外的姑娘也看見了陸無憂,正朝著他揮揮手:“是我啦,哥。”看起來依然灰頭土臉的,揹著的小包袱,旁邊還跟了個同樣灰頭土臉的年輕男子。
陸無憂擡了擡下道:“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一會後,花未靈拿著溼布著自己髒兮兮的小臉道:“你不是非要把他送去停劍山莊嘛,看他慘兮兮的,我剛好順路就走了一程,結果你不知道,路上居然又遇到了刺殺!而且一次比一次兇險,放著不管覺到不了莊裡,他就要死了,我就只好又把他帶著了。”
慕凌也在旁邊十分優雅客氣地拿著溼巾拭髒污。
“走走停停走到半路上,就聽聞哥你被關詔獄了!之前嫂子說過,詔獄和《洗冤記》裡的死牢一樣可怕,我就想,我不能放著你不管啊,我得去劫獄……所以我又折回了上京。”
賀蘭瓷:“……?”還有這回事。
“結果我還沒到哥你就被放出來了,聽說又去了晃州,我只好跟過來看看你還好麼?”花未靈乾淨臉,又整理了下凌的頭髮,“剛纔在渡口,看見一個笑得好猙獰的大漢,我跟他打了一架,然後聽他說你在這裡,就過來了。”
賀蘭瓷:“……是孫李嗎?他應該是去迎接的。”
不過花未靈這個速度還真是一如既往。
花未靈撓了撓頭道:“我還以爲是攔道的。”
慕凌笑得有些無奈道:“我想攔,沒攔住。我們這一路遇到的危險著實多了些。”
陸無憂目森森看了他一眼,對花未靈道:“我沒什麼事,所以你過來有人跟著你嗎?”
花未靈道:“沒有啊,我真的都甩開了,所以才覺得奇怪。”
“行了,我知道了。”陸無憂重又看向慕凌道,“慕公子,借一步說話。”
慕凌意有所覺,了脣,還是笑道:“好。”
結果剛走到角落,陸無憂手上就已經閃出刀刃,刀尖抵著他,他慢吞吞道:“是你故意招惹來的吧,你跟著我妹到底想幹什麼?”
慕凌舉起雙手,一副無辜模樣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失憶了,這不是假的。”
“失憶了和你無辜是兩碼事。”
慕凌低頭看著寒冷冷的刀尖,也慢吞吞道:“但沒有花姑娘的話,我現在可能已經死了。陸大人,我是當真沒有惡意。”
***
外面,賀蘭瓷看著花未靈,言又止:“要不我先帶你換裳吧。”
花未靈剛想點頭,就聽肚子咕嚕了一聲,著小肚子,吸了吸鼻子道:“什麼味道,好香。這一路都沒什麼好吃的。”
周寧安見陸無憂走了,趁機道:“娘,切了多?我們先吃古董羹吧!別管他了!”
花未靈聞聲,又看了一眼周寧安,大驚道:“嫂子,你們……居然都這麼大了,等等,我是不是像話本里一樣一下錯過了好多年……”
賀蘭瓷了的腦袋:“沒有,這個不是親生的,別擔心。”看向陸無憂的方向,猶豫道,“要不再等他一會。”
畢竟他剛纔看起來也了。
一刻鐘後,五個人圍在桌前,中間是咕咚冒泡的銅爐,邊上放滿了羊和涮菜。
賀蘭瓷低頭放菜,花未靈舉著筷子口水,周寧安看了一眼陸無憂也正坐著舉起了筷子虎視眈眈,陸無憂眸淡淡似笑非笑,慕凌則笑得一臉純良和善。
一時還有種微妙的劍拔弩張。
花未靈笑出兩個梨渦,和氣道:“別那麼張,嫂子說夠吃的!不用搶。”
賀蘭瓷是真的言又止:“……”
我覺得氣氛劍拔弩張不是因爲這個。
還能好好吃古董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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