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被逐

諾的帳篷與允家相隔不遠，等百耳和穆到時，允已經在裡面了。諾不喜說廢話，拿過他們抱來的皮子直接便開始教百耳怎麼將皮鞣。

諾家有一個兩人合抱那麼大的石盆，諾往裡倒了之前就燒在火上的熱水，又兌了些雪水，然後再把那些已凍的皮子泡進去。

“這石盆是諾花了一整個雪季鑿出來的，部落裡只有兩個這麼大的，一個在族長家裡。”允解釋說。“硝皮時，這盆可要起很大作用。等以後看到合適的石頭，我們給你鑿個小點的出來。”

泡皮需要一段時間，所以閑下來允便說起了一些百耳可能會興趣的瑣事。對於硝皮，百耳還是知道一些，比如要先刮乾淨皮層的碎脂肪，清洗乾淨，晾乾，之後才用配好的藥水浸泡等等，但他也僅限於瞭解個大概流程，在細節上要注意些什麼卻是一點也不清楚。此時聽到允提到石盆，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家連個像樣的容都沒有，還硝什麼皮啊。

“那敢好。”他趕答應，雖然聽上去鑿那個什麼石盆似乎很不容易，但總不能一直賴著諾吧，大不了以後找機會回報他們就是。

然後允又說起了昨晚那些殘疾人的事，問百耳以後出去打獵，能不能帶上他們。

“他們不一定相信我。”百耳沉了片刻，說。要知道能像允和諾這樣毫無保留地相信他的人，在部落裡只怕找不出幾個。而如果不能取得他們完全的信任，那麼在狩獵時他們不服他的分配擅自行，在如今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到時只怕不止他們自己回不來，還要連累自己和允諾。他不是聖人，不管自己有沒有能力，什麼人都想拉上一把，更不會為了別人把自己陪進去。

允一時答不上話，因為他還記得昨天晚上那些人在聽到百耳時，大部分人語氣中出的懷疑。

“他們沒有選擇。”諾翻著盆中的皮子，了句。

是啊，沒有選擇。如果是健全的人，他們有實力選擇信和不信，就像昨日陣那樣，就算其中有兩個小隊不信，也只不過是被困在陣法裡一段時間，出來後照舊有人應有的待遇，絕不需要為下一頓吃什麼心。但是殘廢的人卻必須像允和諾這樣，先證實了自己還有捕獵的能力，才有資格擁有選擇的權力。

聽到他的話，百耳正想說先見見人再談其他，就聽到外面有人在喊。

“百耳，族長讓你過去一趟。”傳話的是一個沒見過的亞，不……也不能說沒見過，在原主的記憶中，這個亞似乎是族巫的徒弟，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會是下一任族巫的接替人。

族長找他？百耳有些奇怪。諾抬起頭，過來。

族長的帳篷裡，除了族長外，還有族巫和那個傳話的亞，並沒有看見族長的家人。

火坑裡的火燃得很大，帳篷裡暖融融的，鋪著厚厚的皮，各種陶與骨飾品整齊地擺放著，帳篷壁上還掛著一些鮮豔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飾品，與上次來避難時那種糟糟的樣子不同，終於讓百耳有了點家的覺。要知道無論是他自己的帳篷，還是諾和允的，看上去都只是個睡覺的地方，跟他記憶中的家完全沾不上邊。

“百耳，你走吧。”族長開口，說出的話卻與這裡溫暖的氣氛完全相反。

“什麼？”百耳一愣，心中升起不好的覺。

“你走吧。離開部落。”族長臉上出愧疚的神，但眼神卻很堅定。

“為什麼？”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百耳自認沒做過對部落不好的事，甚至昨天還……昨天？他腦中電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突然有些明白了。目掃向那乾瘦的族巫，發現老頭盤著低著頭閉著眼，仿佛沒聽到兩人的談話一樣，倒是旁邊的亞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躲閃和畏懼。

“好，我走。”他開口，沒有去聽族長的理由或者藉口。說罷，轉就走。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或許陌生，或許危機重重，但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在別人說出驅趕的話之後還厚留下。

“百耳，你可以從族裡帶走一些食……”族長沒想到他這麼乾脆，愣了一下，才想起應該給對方留條活路，只是話沒說完，百耳已不見了蹤影。看著門口搖的皮，他說不上是松了口氣，還是疚多些，“巫長，我們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分了？”

族巫睜開眼，目高深莫測地看向族長，良久，才慢吞吞地說：“他被邪靈附，如果被族人們知道，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架起的木柴堆，上面綁著的目絕掙扎咆哮的人，以及熊熊燃燒的大火。族長腦海中浮起一副時隔舊遠卻從未淡去的畫面，不由沉默下來。

原來他們在昨日時便從那些去搬運長角的人口中知道了整個狩獵的經過，還有那片被百耳變得古怪的樹林。結合他前次獨自一人山捕得齧兔，得知苦紫麻能吃，以及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敗人角的事，再加上他如今變得跟以往完全不同的行事作風，族巫最終得出了此人被邪靈附的結論。至於為什麼是選擇驅逐，而不是直接燒死，只有族巫自己知道了。

而走出族長帳篷的百耳在從溫暖的地方乍然進冰冷的雪地中時不由打了個冷戰，手拽住披風的邊裹了些，神如常，腦子卻無比清醒。族長最後一句話他當然聽到了，但他之前分到的食還有很多，本拿不走，離開前可能還要分一些給允和諾，所以就沒去理會。

至於被驅逐的事，他只需要稍一細想，便能將原因猜個七七八八，畢竟他和原主差距實在太大，是人都應該能看出來。之前他不是沒想過這樣太引人注目，但是為了活下去，他本沒有遮遮掩掩的資本。好在對於這個部落的人，除了允諾和穆外，他也沒什麼，就算離開也無所謂，更不會因此產生憤怒怨恨之類的緒。至於即將面臨的危險境，他也沒太多想法，大約是前一世經歷了太多大風大浪，已經習慣了吧。

回到諾的帳篷時，他們已經開始在用石刀刮解了凍的皮。諾的帳篷也很暖，但是比起族長的帳篷就顯然髒寒酸多了。

“百耳，你回來了，快來，快來，我給你留了張小的皮子。”皮掀開，冷風灌進去時，兩大一小人都抬起頭向門邊看來，小穆更是興地直沖他招手。

百耳無聲地歎口氣，走了進去，看了眼穆讓出來的位置，卻沒過去。

“不用弄了。”他說，看著這三個相不久，卻已被他視為朋友的大小人，心中突然有些不舍。

聽到他的話，三個人停下手中的作，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似乎是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面對著他們如出一致的表作，百耳眼中悲哀一閃即逝，很快便被微笑替代。

“不需要再做帳篷了，我要走了。”他走後，那些食不知夠不夠他們撐過雪季。昨天打了那麼多長角和小耳，部落大約多多會再分他們一些吧。或許，他離開之前還可以去為他們要一些。

“走？去哪？”這一回最先開口的竟然是不說話的諾，諾的臉上有著不解和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