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聽他念這偈語,總覺得是在影些什麼。
不等他皺眉相問,卻又聽一聲偈語。
“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
宋毅臉一沉,大怒。
劍都幾出鞘,可又想起要給他孩兒積福,不易造這業障,這方生生止了住。
“爺今個心好,不造殺孽,權當日行一善。”
他側過眼去,不再去看那讓他覺得面部可憎的老和尚,只看向魏期:“你若肯做一事,爺就給你們條生路。”
朝堂近日因一事又起風波。
昔日魏家軍的主魏期,這日跪在了宮門外,高舉千字書,攬過了昔日福王叛的所有罪過。道是福王當日謀反,皆是魏家迫,實屬無奈之舉。
朝臣們信不信且不論,反正,那宋國舅是信了。
當日就讓圣上下了旨,昭告天下魏家的滔天罪過,詳列了一百二十多條罪證,條條直指魏家猖獗,主謀反。
此事在民間引起了極大的轟。
朝臣們亦是議論紛紛,對那魏期幾番質問,而魏期句句都回答的無隙可乘,句句坐實了主謀反的罪證。
此事,便就坐實了。
按照律令,魏期當極刑,可念在他已出家誠信悔,且魏家只剩他一人之故,就改判他流放嶺南去了。
魏期流放那日,宋毅心大好,令人在城外廣設施粥,一整日的功夫源源不斷的從護國公府往城外運米粥與饃饃,賑濟城的乞兒。
宣化三年九月。
蘇傾坐胎已近六個月,肚子已十分顯懷,行頗有不便。
照舊在院里散過步后,扶著肚子慢慢往廳走去,旁邊主事婆子小心攙著。
八仙桌上擱了一小瓷碗的補品,還有一小碟的酸棗。蘇傾坐在桌前,過酸棗放口中,這方覺得胃里的翻騰之意好過許多。
這孕期反應著實大,好長時間都吃什麼吐什麼,如今較之前幾個月倒是好些了,勉強倒也能一。
主事婆子見了,心下不由計算著庫里還有多這酸棗,若不足了得提前再腌制些。
打滿一個月起,夫人就開始獨這些酸,若不是醫說孕期不易食那酸杏,只怕都要生啃那酸倒牙的酸杏子去。好在酸棗腌制的多,若是吃沒了些,他們就從庫里拿些腌制,那些棗可都是貢品,腌起來最是好吃不過。
主事婆子正兀自思量著,突然聽得守門的下人喚了句大人,忙回過神來,恭慎的退至一旁。
宋毅下了朝就直奔這里而來。來不及換朝服,進殿后目一掃,而后抬腳往桌案的方向而來,在蘇傾的邊拉了椅子坐下。
雖說已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可秋老虎的威力也不容小看,這一路過來還是有些熱了,他便抬手解了襟口的扣子,松了松領子,這方覺得松快些。
“莫要盡吃些酸。”見一顆接著一顆的捻著酸棗吃,他不免挑眉,然后將那尚溫熱的補品往跟前推推:“進些罷。”
蘇傾一見那粥羹,只覺得味道直沖鼻,忙別開眼,又捻了顆酸棗吃下。卻剛一口,猛地一僵。
宋毅臉一變,忙問:“怎麼了?”
見不說話,愈急,便要張口喚人去請醫。
“沒事。”蘇傾道,然后又慢慢咬著酸棗吃。
宋毅卻明顯的到的漫不經心。
心下覺得有異,他便不聲的觀察,卻見一手捻著酸棗吃著,另外一手卻悄悄的覆在腹部。
他暗暗觀察著那顯懷的腹部,心道可是子有些不適,正兀自思量著,卻剎那驚見那腹部陡然了下。宛若小的拳頭從朝外抵了一下。
他倒口涼氣。他驚疑不定的盯著那,說不出的張與急切:“這……你可是要生了?”
主事婆子見夫人充耳不聞,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模樣,怕他們大人大驚小怪的又鬧出什麼笑話來,忙賠笑著解釋道:“大人,生還早著呢,這胎。孩子月份大了,便不會老老實實的呆在一,有時候也要翻個一呢。”
宋毅聽罷,自是又驚又喜,想要抬手去,卻見那人已經慢慢側了去。
他也不以為意。低聲囑咐著管事婆子,讓且將這補品端下去罷,另外去準備些酸口味的點心來。
管事婆子剛應下的功夫,那福祿正打殿外匆匆進來,然后附在他們大人耳旁小聲的嘀咕幾聲。
宋毅詫異,圣上跟太后怎麼過來了。
皺眉思量了會,他囑咐那管事婆子將蘇傾給扶進里屋去,然后隨那福祿一道出了大門,接圣駕。
宋太后大概往人群里掃了眼,沒見著那人的面,心里便有數了。面上笑著:“今個與圣上便服而來,權當走個親戚,用不著這麼興師眾的。”
老太太嗔怪道:“這不,規矩不能。”
宋毅拉過圣上的手往里走,笑道:“一路趕來怕是辛苦了,快進來歇著,免得累著圣上。”
圣上仰頭向他,聲氣:“舅父,聽說朕又要多個小表弟,可是真的?”
宋毅哈哈大笑:“圣上莫急,且再等三四個月,到時候你便知了。”
宋太后挽著老太太的胳膊,邊走邊笑著:“宮里頭玩伴,圣上不得寂寞。這不聽說了馬上要有小表弟了,開心的跟什麼似的,說什麼也要過來看看。”
老太太也笑著:“現在說什麼還太早,指不定是個丫頭呢。”
“打量著我在宮里頭沒聽說呢?就吃酸的那口,跟我懷圣上時候一樣一樣的。”宋太后咯咯直笑:“老太太您就擎等好了,保證是個大胖孫子。”
老太太的見牙不見眼。
一行人在老太太正殿里用過了午膳,之后又說會了話,一家子其樂融融。
“舅父,朕可以去看下小表弟嗎?”
圣上這般請求一出,宋毅的神一頓,老太太的笑一僵,宋太后不聲,田氏忍不住撇了撇。
片刻后,宋毅笑道:“圣上,現在你小表弟還在腹中呢,還看不得。”
圣上失道:“那朕就看不得了?”
宋太后笑道:“大哥不妨就讓他過去看上一眼,便就死了心了,省的一日到晚的念叨。”
宋毅道:“子不大好,一日到晚的臥榻休息,我也是怕沖撞了圣上。”
圣上道:“沒事沒事,朕歡喜都來不及,不怕沖撞了。”
蘇傾被主事婆子攙扶著倚著引枕坐著。
不多時房門的簾大外頭掀開,宋毅先彎進來,而后是宋太后由宮人沉香攙著進來,最后是圣上進來。
蘇傾著這一家子人,怔了。
宋毅往面上仔細掃過一回,方轉過來,對宋太后幾人笑道:“尚在養病,所以莫要靠的過近,免得過了病氣。”
有下人早早的將案前的幾張椅子拉開,宋太后幾人就到案前坐下。
宋太后著蘇傾,笑著:“一別經年,沒想兜兜轉轉倒是又見面了。到底是一家子人,緣分。”
蘇傾著這宮裝麗人,往事便在腦中紛紛而過,在宋府時候的那些事,遙遠的仿佛是上輩子發生過得般。
“我也沒想到,還能與寶珠小姐有再見的時候。”
一句輕聲的寶珠小姐,卻激的宋太后差點紅了眼眶。
沉香有些不悅,若不是顧忌國舅爺在場,必會訓斥此不懂規矩,直呼太后名諱。
宋太后沒有再說話,低頭喝了口茶,掩飾了幾番。
圣上看向蘇傾,聲音清脆:“舅母一定要好好養著子,將來生下小表弟,與朕一道習文練武。”
圣上話里一句舅母,的眾人一懵,卻的宋毅喜形于,角的笑都不住。
“圣上擎等著便是。”宋毅大笑道。
回宮之后,宋太后單獨沉香留下。
“如何?”
沉香低聲道:“桌案上放著酸棗,肚子也是尖尖的,怕……是個兒子。”
宋太后沉默了。
先帝的話又一次的在腦中回響:“為人父母,是向著自家子嗣多些,還是外甥多些?”
“你今個也瞧見了,他是有多歡喜。”宋太后苦笑:“日后便是再喜歡煜兒,怕也比不過他自己的兒。”
沉香想起今日那人的喜形于,心下難免也泛了些酸,忍不住抬手了自己的臉。
為何呢,那子竟能有這般好命,又憑什麼能得到國舅爺那般珍藏斂的。
“娘娘,事未到頭,誰又說得清呢。”沉香垂下眼:“或許,是個丫頭,也說不定。”
宋太后失神的了眼殿外,嘆道:“但愿吧。”
宣化四年大年初一。
除夕夜剛過,蘇傾就發了。
雖說提前了半月有余,可穩婆娘早前兩三個月便備好了,如今接生起來也有條不紊,并不算太過慌。
從黑夜至破曉,好些時候還是沒生下來,宋毅在外頭聽著里頭忍的哭聲,只覺得腦門突突的跳。
護國公府大年初一的早膳也甭想吃安生了,包括老太太田氏等人在,沒人有這個心思吃,無不殷切的著殿外方向,等著那些下人來回傳的信。
從前大年初一都是由百之首攜領群臣宮拜年。自打那宋國舅廢除了相制,那百之首便心照不宣的落在宋國舅上。
眾臣們匆匆吃完早膳皆到這護國公府上候著,還等著那宋國舅帶著他們一道宮面圣拜年,沒想沒等來宋國舅,卻等來了福祿帶的口信,倒是府突發急事,讓幾位尚書大人帶著大家一道宮去罷。
眾臣面面相覷,卻也只能依言行事。
巳時一刻,響亮的啼哭聲于后罩樓響起。
眾人皆是一震。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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