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沙咀煙火氣息濃郁,比起寸金寸土的中環,多了幾分人味兒。
沈姒坐在靠窗的位置,英式餐廳,玻璃燈和浮雕彩繪像橙綠撞,高飽和度的彩對比強烈,像懷舊的電影鏡頭,一派奢靡頹喪的迷失。
第二杯酒,周子衿姍姍來遲。
“不是說拍攝工作收尾了嗎?”沈姒閑道,“你報復我啊,來這麼晚?”
“快別提了,”周子衿沒好氣地擺了下手,落座時將手包往側一撂,“正刊封面早八百年結束了,被金主爸爸塞進來拍頁的流量小花耽擱了。”
嘀嘀叭叭地一頓吐槽,“丫腕兒不大,脾氣不小,三張照片挑剔到現在才算完。工作人員選好的幾個地點和服裝都看不上,自己搭配的又村又土,渾上下沒一點氣質,竟然還有臉罵我技不行?就若這種人,還夸老天賞飯吃呢,我看老天明明是賞土吃。”
忍一時心梗塞,退一步偏癱中風。
周子衿越說越生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一SVA攝影系高材生,不比一個小學都沒念完的九魚專業?”
“太損了,”沈姒纖眉輕輕一挑,“你小心的排著隊把你切片。”
“得了吧,算什麼東西?娛樂圈里漂亮明星海了去了,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搞不好哪天就糊了,”周子衿嗤之以鼻,“要不是不想跟家里低頭,我現在就讓我哥跟經紀公司打招呼。”
咬了下后槽牙,“有點流量就敢仗勢欺人,姐姐遲早讓查無此人。”
語速太快,周子衿嗆了口紅酒,側頭劇烈地咳嗽起來,眼眶都紅了。
“你慢點說,大小姐,”沈姒拂開餐巾起,輕輕拍了拍的后背,好笑道,“你就當多了一條21號染,剛剛經歷過氨基和羧基水合,跟這種人置氣多浪費時間啊?沒必要。”
“行吧,”周子衿聽舒坦了,心下雖然不平,但總算順過一口氣,面跟著多云轉晴,“還是我們姒寶會說話,我就不欺負弱勢群了,就當弱智也算弱勢群。”
從鱷魚皮的手包里出一個小盒子,推了過去,“送你的,下個月的生日禮。”
湖藍的點翠福壽簪,銀繞珍珠,鮮華浮翠,十分靈。
“真漂亮。”沈姒指尖過簪子,由衷地嘆,“老件的確耐看。”
以前修復過明朝萬歷陵墓陪葬的冠,點的是翠,嵌珍珠寶石,九龍九的造型端莊大氣,彩隨線變化流轉。有價無市的玩意兒,在古董珠寶里算得上孤品。
“我就知道你喜歡。”周子衿翹了翹角,得意得像一只開屏的小孔雀,“看,我還拍到一件好東西。”
點開手機相冊,邀功請賞似的在沈姒眼前晃了晃。
照片里上翹起棱的龍形刻紋勾曲盤旋,雕刻在極薄的金上,周圈是十二只金烏組的齒,金灼灼。
“拍賣會冊子里說是商周的金,把我卡上的錢都敲沒了。”周子衿心底打著小算盤,“我今晚就抱著它孝敬老爺子,我爸媽因為我拒絕聯姻,要把我趕出家門,我得先下手為強。”
“可我看不像商周的,像上周的。”沈姒潑了一盆冷水。
“嗯?”周子衿大腦懵了兩秒,用力地眨了眨眼,難以置信,“你都沒現場鑒定,就咬死了是假貨?”
“拍賣會真品再多也不是百分百保險,再說商周時期的太神鳥和龍圖騰本不是一個傳說系的,做工再妙也得考究一下信仰出吧?”沈姒抬手了鬢角,“你以后拍東西悠著點兒,可別跟逛街似的掃全場了,一槍打特別容易撿到破爛。”
“打住,你這話攻擊不大,侮辱極強,聽得我頭疼,”周子衿了心口,沒有什麼力氣擺出表來,“現在還有點兒疼。”
悶悶地咬了塊牛排,“讓我靜靜,我要一口一口吃掉委屈。”
“你小心一口一口吃個胖子。”沈姒氣定神閑地補刀。
周子衿哽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被牛排噎的,還是被氣的,“這天真是聊不下去了,吳邪都救不了場。”
沈姒懶得看上演矯小劇場,輕描淡寫地安道,“我那兒還有一件海水龍紋的灑藍釉描金雙耳瓶,前兩個月淘的,一直沒機會出手,也沒地方擺,你要是覺得合適就搬走。”
“真的嗎?”周子衿來神了,激地握住沈姒的手,像抓了救命稻草,“姐妹,跟您聊天是我的榮幸。”
戲互懟已是日常,誰也沒放在心上。
“對了,你有沒有什麼好去?”周子衿在果盤里挑了塊水果,“來港城幾次都泡在海港城了,我還真沒去過幾個地方。趁這次公差我得好好放個假,等回了滬上,又得忙翻天了。”
沈姒指尖一頓,“不記得了。”
“哈?”周子衿將棗咬下一口。
沈姒微微笑了一下,虛白的水汽氤氳了的眉眼,眼底的緒很淡,“以前發過一場高燒,很多事想不清了。”
周子衿看神不太對,以為想到了齊晟和不痛快的過往,小心翼翼地問了句,“你還跟三哥賭氣呢?”
“我哪兒敢啊?”沈姒輕嘲。
“老畜牲有事沒事就找我茬,我就差沒立個牌位把他供起來了,”下心底地煩悶和躁,盡量放平了語氣,“難得施舍一點好臉,我不得謝天謝地謝廣坤啊?”
這話周子衿沒敢接。
平日里三哥喊得親熱,但沒幾個人真敢跟他稱兄道弟。就連圈子里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二世祖,也不敢拿齊晟開玩笑,即使他不在場。
“你不仗義啊,”沈姒冷冷地睨了眼,有點不爽,“你罵小明星的時候,我可是跟你同仇敵愾的。到我委屈了,你不幫我出口惡氣?”
“你可饒了我吧,我還想安生幾年,”周子衿眉心倏地一跳,做了個喊停的手勢,“你敢罵他是因為恃寵而驕好吧?他對你連句重話都沒有,換別人早就下死手了。他這種一手指不知多公司要倒閉、撂一句話金融圈都得地震的人,我可開罪不起。”
指了下窗外,“看到那邊的印度洋了嗎?那是三哥給你放的水。”
按齊晟的脾來看,他本容不得別人說半個“不”字。稍有違逆就要將人整治到死,沖犯半分便百倍奉還。不是誰都能像這樣踩著他雷區蹦迪,還能手腳齊全地出現在這兒。
周子衿真覺得齊晟待沈姒特殊。
兩年前齊晟從南城將沈姒帶回來,這圈子里的人大多不知道的過往,不過傳言頗多。那些上流社會的名媛淑笑著看踏宴會,私底下的議論卻如惡蚊之聲瘋狂涌。
“真是稀奇,也不知道三哥看上哪兒了,我聽說這的就是一戲子。”
“戲子怎麼了?人家說不定最會勾人的把戲。那一雙眼脈脈含的,有幾個男人消的住?”
“要我說,你們還不如跟學學。”有人狀似無意地輕笑,“這的在南城拽著三哥不松手,三哥就直接在何家要人了;掉上兩滴眼淚,三哥就公開承認是朋友了,瞧瞧人家,手段多高明,兩天就把位子坐穩了。”
“什麼朋友?憑也配。一個玩而已,等新鮮勁兒一過,的下場不見得好到哪兒去。”
沈姒清楚這些人在想什麼。
一個家世背景上不了臺面的人,仗著一張漂亮的臉攀了高枝。在所有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場聲游戲,再致的玩也有保質期,遲早要從云端跌下來,摔個碎骨。
們在等著看的笑話。
沈姒并不意外,自然也不在意。
周子衿心直口快慣了,最看不上們的做派,路見不平,“長得沒人家漂亮,就躲在這兒嚼舌,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幾只酸。”
并不高明的解圍,是出于路見不平,也是出于純粹的同。
不過后續出人意料。
齊晟在沈姒上下了不功夫,似乎有意抬。他教周全禮數,教近搏殺,教權謀暗斷,教賽車攀巖……比起傳言中的豢養金雀,他更像是在打磨一塊天地蘊的璞玉。
兩年過去了,沈姒依舊春風得意。
不管這圈子里的人多麼看不慣,再沒有一個人敢質疑諷刺;不管出于什麼心思,這些大小姐們賠著笑臉捧場,順著話頭恭維附和。
就憑,仗的是他的勢。
從前不在意的東西,現在也不會拿來得意。沈姒只是覺得好笑,人和人之間,三六九等,向來涇渭分明。說來說去,都為了一個“利”字而已。
“姒姒,”周子衿忍不住出聲,一句話將的思緒扯了回來,“你真沒覺得三哥對你有一點特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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