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焱懶懶垂聳眼皮,看起來沒接話的打算。
段凌云繼續:“聽他說我才知道,祁老師,是南都大學畢業的。”
他偏頭看側的男人,一字一頓:“南都大學,經濟學院,金融數學專業一班。”
陳焱沒什麼表地睇他一眼,夾煙的長指不聲地蜷了下。
段凌云“嘶”了下:“我當時一聽就覺著耳,后來才想起來,你借我考試的書上,寫的不都是這個麼。”
他比陳焱晚一年考上軍校,復習時沒蹭筆記和書。
當時看到書上本上寫的南都大學段凌云還納悶,今天才明白,那一行地址對陳焱來說意味著什麼。
——是他全力以赴的目標。
是他考上百分之一錄取率軍校的最大力。
是他最的心事與執念……
陳焱沒接隊友的話茬,抬手重重嘬了口煙。
男人兩頰微微凹陷,間緩慢騰出白霧,模糊本就晦暗不明的神。
“你他媽跟我還不說嗎?!”段凌云在他沒傷的肩上掄了一錘,“怎麼不憋死你啊!”
“你不早猜著了。”
陳焱緩聲開口,被煙草炙烤過的聲線有點啞:“就你想那樣。”
“難怪,我就這幾天怎麼不對勁,又刺兒刺兒的……”段凌云輕呵出一聲,又想起一件事。
“所以那時候,放著北城更好的軍校不去,去南都也是因為這?”
陳焱舉起果啤灌了一大口,下落的結滾出一聲很輕的“嗯”。
段凌云偏頭盯他:“那片刻后來呢?”
“你到南都沒去找人家?還是又把人氣跑了?”
陳焱掐滅指間燃燒的紅點,眼睫一點一點斂低。
男人的沉默落進樓頂的風里,化一聲聽不見的嘆息。
“我沒見著。”他說。
“那時候,已經去港城了。”
從南都大學無功而返的那天,覺跟他第一次去南都時很像。
頭回去南都,是他在退學后逃離潯安的時候。
他牽著小乖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仿佛獨自流浪,孤獨又迷茫。
也就是那些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明白長不在于年紀,而在于選擇,在于擔當。
也明白需要的,不僅是強的拳頭。
還有一個可靠的肩膀。
所以后來在軍營里,他從沒想過來放棄,流著也在練,咬著牙也要學。
日日夜夜的念頭只有一個: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堂堂正正地站在面前。
他們共同失約的那個夏天,他在努力重新抵達。
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奔向。
但走得太快了。
快到他覺得,從來沒有回過頭,也本不想回頭。
快到他懷疑,其實并不像他一樣,后悔放棄他們的……
“怪不得。”段凌云了然點頭,“別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是港城。”
他們畢竟是現役,沒有允許怎麼可能去港城。
別說去,聯系得多了,可能都會引起注意……
段凌云仰脖一飲而盡,揚手將空罐扔進垃圾桶。
“那,祁老師怎麼突然來潯安呢?要采風,哪兒的消防隊不行啊。”
他抬手拍了把消防隊長結實的肩膀:“我看就是沖你來的。”
“這些年,搞不好和你一個心思。”
陳焱垂著眼將煙頭塞進空罐里,撣掉手上的煙灰。
“不知道。”
“你當初——”段凌云又問,“為什麼要回潯安,進消防呢?”
“別也是為了人家吧?”
陳焱一時沒吭聲,指尖在欄桿上輕輕點了兩下。
去港城后,一年,兩年,三年……
直到他畢業,都沒有回來。
音訊全無。
就在他以為,他真把弄丟了時,突然接到陳澄的一通電話。
“我姑跟我說,燕南巷的那房子過戶了,名字都改了。”
他起眼皮,眺向瞭過無數次的,最悉的方向。
“改的了。”
“……”
段凌云氣音失笑。
“兄弟,真有你的啊。找不著,就回來等?”
“你想過沒,人家轉手就能把房子掛網上賣了,就不用回來。”
“退一步說,就算回來了——萬一那時候,人已經拖家帶口了呢?”
頂層的夜風忽而轉強,刮后天吧臺的遮棚,聲響獵獵。
男人的聲音也被卷進風里:“回來看著就行。”
“看什麼?”
陳焱兩手搭上欄桿,俯瞰高樓大廈下的車水馬龍。
這里華燈璀璨,引人駐足。這里的萬家煙火,也值得守護。
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潯安越來越好了。
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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