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眉用匕首慢慢挑著箭端,作極其輕緩,一邊理傷口,一邊觀察著床上人的反應,近旁火搖晃,不知不覺間,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汗。
那斷箭被一寸寸挑出,尖端閃爍著寒,沾滿鮮,極其刺眼,待最后一寸從謝灼取出,危眉抬手了額頭上的汗。
幫他清洗傷口,之后去包袱里拿出裝藥的瓷瓶,倒出藥幫他上藥,再撕下料當作紗布給他包扎,纏繞了一層又一層,才勉強止住。
做完這一切,危眉已經是筋疲力盡,滿頭大汗。休息了會,想從地上站起來,卻雙發,才起來就一個踉蹌就跌跪在木床邊。
膝蓋用力撞地,傳來劇烈的疼痛。
危眉蹙眉,忍著劇痛再次爬起來。
疲憊不堪,但著床上人,那份疲倦也不算什麼了。
危眉吹滅火折子,爬上了木床,臥在他側。床榻過于狹小,只能容一人睡,危眉側著子,盡量占一點地方。
夜過窗戶照進來,他的睫纖長,在眼瞼下覆下濃郁的一道影。
危眉一點點揭開他臉上那張人皮面,出他原本的面容,他閉著眼睛在沉睡,沒有半點醒來的意思。
危眉將指尖到他鼻下。那呼吸微弱,快要察覺不出。
鼻尖發酸,將淚水回眼中,手上他的臉,拭去那張臉上的塵埃和印,在他耳邊喃喃道:“謝灼,你要快點醒來。”
危眉閉上眼,聽著窗外的聲音,四周雪紛紛落下,風雪拍打著這間木屋。好像會到了當年他一個人住在這間木屋里的。
孤獨且無助,寂寥且清冷。
一個人獨居在這里,不害怕嗎?
危眉往他邊挪了挪,將臉頰埋在他頸窩里,著他上僅有的一溫暖熱意。
似乎唯有這樣,才能安心。
翌日危眉醒來,雪已經停下,清晨的過木屋間細照進來。撐著子起,準備給謝灼換藥,才發現他子滾燙得厲害。
他昨夜冒雪趕路,傷口失過多,加之虛弱不堪,經過一夜發起了高燒。
危眉匆忙下床,用料撕下布條,去外面雪地里包了點雪回來,放在他的額頭上幫他退燒。
一整個早晨,危眉都在床邊守著他,防止他出什麼意外。
黃昏的漸漸鋪滿天際,黑夜再次侵襲而來,謝灼仍沒有清醒,他發著高燒,整個人虛弱得過分,臉頰泛著不正常的薄紅。
危眉喂他喝了點水,幫他換好藥,在他邊臥下。
幾乎每隔半個時辰,危眉就醒一次,一邊幫他換頭上覆的冰,一邊檢查他的狀況。
屋里的木炭已經用完,寒氣從四角滲進來,危眉用子給他取暖,冷得瑟瑟發抖。
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起初肚子是有些難,但過了那個臨界點,倒也不覺得了。
但謝灼卻不能不吃。
屋里的木柴已經用完,冬天實在太寒冷,沒有暖盆他們早晚會失溫過多,也活不久的。
木屋外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危眉心中懼怕,可明日不得不出去一趟了,往謝灼的懷里了點,握住他的手,希他快一點醒來。
第二天天才亮,危眉就帶上了馬和自己的箭弩出門。
放馬去林子里覓食,自己則進下馬,在林子邊緣撿一些可以吃的野果與樹枝。
這個時候野大都已經冬眠,危眉便稍微膽大了一點,往雪林深走了幾步。
半個時辰后牽著馬回來,帶回了一只野兔、幾捆子勉強可以當柴火燒的樹枝、還有幾把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作草藥的野草。
在屋架起暖盆,將野兔放在暖盆上烤,等烤了就用匕首割下泛著滋滋油的兔,喂謝灼吃下。自己也吃了幾口,恢復了一點氣力。
白日和夜晚,大多數時候,危眉都在床邊陪他。等待謝灼醒來的日子漫長而難捱,謝灼高燒不退,危眉無事可做,環視這間屋子,站起來隨看看,找一些他當年生活過的痕跡。
危眉在一屜里,翻到了一只舊蠟燭,打算收下今夜用,卻看到蠟燭下方還著幾封信。
危眉將信拿出來,坐到床邊翻看。
這些信出自謝灼之手,寫給不同人,但不知為何都沒有寄出去。
隨手翻開第一封,目便是“父皇”二字。危眉輕屏住呼吸,仔細讀起來——
“父皇安好?北疆苦寒,吾孤臣孽子,一飄然曠野,無可居。
試中原,遙遙無期,自古流遷者,多伏恨而亡。昔日舐犢之深,時對父之孺慕,皆化作幻影,可惜上下黃泉,相隔,此恨無可解。”
信上的字一個個躍的眼簾,一的痛,也慢慢經過了的。
危眉著那句“吾孤臣孽子,一飄然曠野,無可居”,嚨哽住,說不上話來。
他從歸京為攝政王后,人人談起他都敬而遠之,說他短短四年便重新起勢,可這四年他過多的苦,他從來沒有與人說過,也沒有和多說過一句。他被發配來這里時,都還沒有弱冠,也不過是年人,怎麼可能不絕不害怕呢?
危眉回首著床上人,心口劇痛,好像也他舊日被發配到這里的痛與恨。
將這封信收好,繼續去看下一封。
有給崔昭儀的,有給他舊日友人的,還有給……的。
危眉連忙去拆開給的那封,上面的話卻讓呼吸都定住——
“邊關得信,知卿宮,與阿啟親,冠霞帔,當端麗冠絕,猶記卿昔日俏眼隨波和,丹逐笑分,可惜此生無緣親見。盼卿此生順遂,與夫結發為夫妻后,恩兩不疑,偕老一生。”
危眉指尖攥了信的邊緣,淚水打了泛黃的信紙,墨跡慢慢暈染開來。
他在信上說知道宮了,也不知道親時是何模樣,應當是極其漂亮的,愿和謝啟白頭偕老,一生順遂。
危眉捂著眼睛,哭得淚水洶涌,不可遏制。
到他側臥下,地摟住他,怎麼可能與謝啟白頭偕老呢,與他青梅竹馬,才應該是結發夫妻,恩兩不疑。
他在北地的境那樣艱險,他當時給他寫這份信的時候,到底是什麼心境?是不是窗外大雪茫茫,他看著無盡的白雪,孤獨地居在此地,覺得他們此生都無緣再相見?
危眉將頭埋在他頸窩里,淚水不停地流下。
他遲遲沒有醒來的跡象,生命征越來越微弱,縱然是危眉想騙自己他還能好轉,然而三天三夜,他都沒有轉醒,危眉心快要深淵。
害怕自己在期盼一個微乎其微、渺茫的希。
危眉泣不聲:“我還沒有和你親,你不是想看我嫁人的時候是何模樣嗎,你活下來好不好?謝灼……”
好像又回到了在宮廷里的歲月,置于黑暗之中,彷徨無依,哪里也尋不到他。
暖盆里的和面熄滅了下去,寒氣人,冷氣從細襲來。危眉蜷床榻上,與他依偎在一起取暖。
將頭靠在他的膛上,那里還有心跳聲,雖然微弱,但至還在跳。
危眉不由扣了他的手,將臉頰湊到他邊,輕輕吻住了他。
淚水滾落,消融在二人相的邊,滾燙熾熱。
夜里風雪肆,危眉噙著淚陷了睡夢中,等醒來時,眼前黑乎乎一片,不知是幾更天,爬起來,想到外面看看日頭,忽然覺邊的人好像了。
“謝灼?”
又驚又不知所措,喚了一聲,便下床點亮了火折子,看到謝灼睜開了雙眼。
他撐著要坐起來,危眉趕上前去扶住他。
謝灼臉上沒有一點,面容雪白,聲音更是沙啞無比:“我睡了幾日?”
危眉沒有回答,靜靜看著他。
謝灼抬起頭,便見危眉赤足立在面前,一雙眼睛哭得通紅。
他去牽住的手,輕聲問:“怎麼了?”
危眉一邊淚一邊說無事,到他面前環繞住他的脖頸,“我想你了。”
謝灼的手輕輕放上的后背,輕了,環顧四周,也明白了自己在哪里。
他的意識早在進雪原不久便陷了混沌,不知何時與出的林子,更不知怎麼帶自己進的木屋,昏迷之中迷迷蒙蒙,聽見誰人在他耳邊不停地喚他。
他出手將圈了懷里,指尖的面龐。
當他看到危眉眼里水閃爍說:“你發了高燒,一直不退,我日夜守著你,幾次擔心你撐不住……”謝灼握住的手腕一下收。
他毫無預兆地落下一個重重的吻,頃刻奪走了的呼吸。
他高的鼻梁與的鼻梁相,與相,熾熱得猶如一團火,將二人都要焚燒一般。
四目相對,他按著的后頸,帶著一種侵略的意味,將囚在他的臂彎之中。
這一次的吻比以往都深。眼睫撲簌著淚珠,著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攏著他的肩膀,主地回應。
空氣里浮著紊的呼吸。
被吻得舌發,不上氣。
待舌慢慢分開,他滾燙的呼吸灑在面頰上,危眉的瓣漸漸浮現一片艷。
他的面雪白,昳麗的眉目染上一層病,便難得地顯出幾分脆弱的。
謝灼的目看向放在桌上幾封信,微怔了一怔,沙啞的聲音低低問:“你看到了?”
危眉道:“看到了。”
突然拉著他起,要他下床:“你和我來!”
謝灼不知要做什麼,撐著病軀,與一同往外走。木門推開,風吹進來,雪粒紛紛然,如大小花瓣落在二人的頭上。
此時將要黎明,天空仍舊是一片鉛灰,只有天際盡頭泛著一淡淡的金。
危眉進屋,找了一個破碎的碗,放在雪地里,在碗里盛滿了雪,又踩著靴子,去遠雪地里撿了幾樹枝回來。
樹枝上猶掛著幾片綠葉,被小心翼翼地進碗里,那枝葉便隨著風輕輕飄揚,發出沙沙的響聲。
謝灼不懂:“這是做什麼?”
“我和你親啊。”危眉笑道,“你在信里不是說,不知道我親時是何模樣嗎,我就和你在這里親,對著皓皓長天,茫茫雪原。”
謝灼完全愣住。
口中呼出白霧,氤氳了明麗的面龐,眼中的笑意卻格外澄澈明亮。
危眉拉著他跪下,將一只舊茶盞遞給他,里面盛著化開的雪水。
危眉道:“這里沒有酒,只能以雪代酒了。”
雙手捧著茶盞,對著明凈的雪山,朝東方長拜:“東方既白,天將出曉。”
“皓皓長天在上,山河天地為鑒。謝灼與危眉今結為夫妻。愿夫妻恩,兩不相疑,如日月,亙古不變!”
浩天地間,回著的話語,隨著長風飄向遠方。
危眉抬起茶盞,將那盞清雪一飲而盡,轉過頭看向他。
謝灼握著杯盞,隔著清雪霧,與靜靜相。
雪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角輕輕浮起弧度,也抬起酒樽,對著長風朗聲道:“東方既白,天將出曉——“
“敬四方浩宇,敬天地神明。”
“謝灼與危眉今結為夫妻,愿夫妻恩,兩不相疑,此如山海,朗朗如明月,與朝日齊,與千秋同輝,亙古不變!”
危眉把酒,笑道:“是,亙古不變!”
破曉的金沖破濃霧,灑向大地,照落在這一對年輕的夫妻上。
天地之大,乾坤轉。而此,亙古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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