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八日晚。
鹿城療養院。
譚菲接到了來自錦城的視頻電話,和平時的噓寒問暖不同,這一次的視頻電話里,謝靈書哀傷地說:“小七出事了,被江家那個小子給害得……小六,你要是有空,就飛回來……”
譚菲當時正在花園里散步——唐推著的椅。
譚菲一愣,半天才問道:“小七出什麼事了?”
謝靈書眼神灰暗:“被江家的那個老大給綁架了,你三哥才從硯山把接回來,好好一個姑娘,沒了。江家的那個老大也死了,他死得倒是輕巧……誰來賠我的小七!”
謝靈書說著,咬牙切齒,狠狠敲了敲桌子。
譚菲在視頻這邊徹底呆住,不敢相信似的重復著問道:“小七……沒了?,您沒有騙我吧?”
謝靈書好像是了什麼刺激,渾濁的眼眸中都是淚,直視著譚菲道:“小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我的孫,我希出事?那個江哲宇寄來恐嚇信,把小七的手指頭剁下來,還讓一群癮君子對付!我譚家的孩子,誰過這種委屈?死也該死得堂堂正正,被小人惡徒陷害,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爸爸啊!”
說著,謝靈書哭了起來。
“……”譚菲慣常溫嫻靜的臉也變了,地揪住了自己的領口,好像忽然不過氣來,喃喃自語道:“不會的,不會的……”
“有什麼不會?有人給江哲宇,說小七是他奪江家財產的籌碼,只要控制住小七,前夫就不敢回來了!小七做錯了什麼?要這種苦?媽媽和我都別活了!”謝靈書緒激,邊哭邊罵。
譚菲的呼吸急促,不敢再看鏡頭里:“……”
謝靈書卻不看,對唐道:“唐醫生,謝謝你照顧小六。妹妹走了,你開導開導,別讓走極端。小六你要是回來,就告訴家里,好安排人去接你。”
“好的,譚,節哀順變,保重。”唐站在譚菲邊,答應道,他用僅剩的那只右眼看向譚菲,抿了抿。
謝靈書代完,就要掛電話:“那就這樣吧,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活著的人,就好好活。”
譚菲任由謝靈書掛了電話,始終沒解釋半句。
等周圍安靜下來,只有蛐蛐兒在溫暖的草叢中著,譚菲還呆呆地沒。
唐了的臉,慢慢在椅前蹲了下來,金邊眼鏡兒后的那只義眼如同死魚眼,如果近看,會有點恐怖。
他問道:“怎麼了?妹妹出事了,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嗎?你那麼恨,現在死了……我幫你放鞭炮慶祝一下?”
他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卻好像完全掌控了譚菲的心理。
這一百多天的博弈,他們各有輸贏,唐雖然掌握了主權,可譚菲也讓他吃了不虧。他如愿跟玩了“刺激”的游戲,也差點死在手里。
如果不是雙方都手下留,同歸于盡也不是沒可能。
“滾。”譚菲忽然輕輕吐出一個字。
“嗯?你說什麼?”唐瞇了瞇獨眼。
“我說你給我滾!”譚菲的緒在一瞬間崩裂,一把將近在咫尺的唐推開,瘋子一樣吼出來:“你們都給我滾!滾!滾得越遠越好!”
唐沒防備,被推得跌坐在地:“你這個瘋人,發什麼瘋?再瘋下去,你的椅要翻了!”
他里說著難聽的話,語氣卻并沒有咬牙切齒,好像只是隨口一說。
“不用你管!”譚菲不聽勸,說完,椅順著坡道就了下去,在草坪上翻了過來,譚菲整個人以狼狽而扭曲的姿態趴在了草坪上。
“啪啪啪——”唐走過來,幸災樂禍地鼓掌。
他還笑:“看吧,我說你要翻車了,現在信了?你起不起來?想起來就老規矩,親我一口。”
譚菲不,不說話。
唐以為磕到了哪兒,忙去查看,譚菲卻揮開他的手,了:“滾!滾遠點!”
唐收回手——
無論這一百多天來他們如何相,是融洽還是針鋒相對,譚菲玩得起還是玩不起,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死氣沉沉,好像剛才的視頻通話之后,的人生徹底灰暗了。
唐單膝跪地,默默地看了譚菲一會兒,拿出手機,給某人發去了一條消息。
不一會兒,那個人回復過來,很簡單的三個字:“誰是魚?”
“……”唐的獨眼一瞇,又不聲地把手機放了回去。
誰是魚……
唐不愿深究這個問題,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死瘸子,你不是最恨你妹妹嗎?現在是在干嘛?死了,你也要死要活?”
“到底想怎麼樣?打算趴在地上一輩子?我可能沒那麼多耐心陪你耗下去……”唐催促,語氣已經不耐煩。
他離很近,能明顯覺到譚菲的在抖,趴了好一會兒,驀地抬起頭,滿臉都是淚痕,眼神帶著恐懼和瘋狂:“我沒想過讓死,我沒想過!”
唐抿,反問:“你想讓生不如死?”
“不,我沒有!我沒有!”譚菲瘋了,用力捶打著草坪,直到頭發散,狼狽不堪,終于承認:“是,我是想讓嘗嘗教訓,我希過得沒我開心,我想讓明白我的痛苦……我不開心了,憑什麼可以那麼開心!我就活該殘廢嗎?”
唐不打斷的自言自語,譚菲顯然魔怔了,又哭又笑,眼神看向不知道什麼地方:“他們沒有人向我道歉,都覺得他們是對的,我活該殘廢……我的孩子也活該沒了……我什麼都不想要,只想要一句道歉,希他們理解我的痛苦!可是,小七死了,我并沒有覺得高興,我一點兒都不高興……”
“為什麼不高興?”唐適時追問,他扮演著心理醫生的角,他的確就是。
譚菲瘋了似的笑,哽咽不已:“只是個傻子,和我五哥一樣傻……我斷了,跑過來跟我說,以后要做我的。我想去酒吧玩兒,陪著我,一群人笑話我是個坐椅的殘廢,沖上去跟那群人打架,被人拿啤酒瓶割傷了手……”
喃喃說著,像在回憶舊時,又委屈又怨憎:“可是,后來遇到了陸翊,想離開錦城……遠遠地離開了我!說好要做我一輩子的,卻丟下我去談的!有很喜歡的男人,親口對我說的,一點一點地說,甜甜,那個男人也喜歡!那我呢!我是什麼啊!我就不會嫉妒,不會生氣,不會恨嗎?!”
“我恨!我真的太恨!得到的,我得不到!假如我能像一樣愚蠢一點,永遠不把人往最壞的地方想,我是不是就能快樂一點?怎麼就那麼好運,隨手路邊撿來的男人,也那麼!被我設計了一次又一次,還是活得好好的!像是永遠都站在那里,嘲笑我的惡心卑劣心理扭曲!”譚菲咬牙切齒地說完,頓了頓,隨后瘋狂地大笑了起來:“呵呵呵呵呵,可是,現在死了,我該去恨誰呢?我的父母?還是我的爺爺?恨我的父母生了我,還是該恨爺爺偏心,從小就對小七嚴加管教?我該恨誰啊!”
一個靠恨活著的孩,十一年來,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的恨意全部崩塌,的恨沒有了方向,所以崩潰了。
唐靜靜地看哭,看崩潰,事不關己般輕飄飄問道:“死都死了,你的恨不如就此放下,像譚說的那樣,活著的人,就好好過日子吧。”
“不可能!”譚菲很無禮地打斷了唐的話:“怎麼好好過日子?哈哈哈哈——”
笑起來,瘋瘋癲癲,眼神瞅著唐:“死瞎子,你知道嗎?我妹妹的死是我害的,是我告訴那個人,我妹妹是他得到江氏集團的最后一個錦囊。只要拿我妹妹做籌碼,他的對手一定會束手就擒。結果,他信了,他手了!我厲害不厲害?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厲害!殺人不用刀子,害人不需要自己手……你說,我怎麼好好過日子?我不是應該和一起死嗎?我還配活著?在他們所有人的心里,最該死的人是我吧……”
的笑忽然一收,命令道:“幫我打電話回錦城,我要告訴他們,我……”
“小心,有人來了!”譚菲的話沒說完,唐忽然將抱起,警覺地朝療養院門口看去——
是來了很多人。
離得還很遠,趁著夜,看不清他們的長相,只是覺得危險。
這幾個月來,久違的危險氛圍,幾乎讓唐覺得不習慣。
很快,那些人將他和譚菲圍住,手里的槍齊齊指向他們,為首的男人戴著口罩,只出一雙狐貍眼,笑對后道:“是嗎?出來辨認一下,然后我們就手了。”
他說的是英文。
本不需要啰嗦,這些人是沖著譚菲來的。
這時,一直藏在影里的清瘦男人走出來,面無表地看向譚菲,他的眼神里藏著太多東西,唯一表出來的,只有恨意和厭惡。
“陸翊?”唐驚訝地了那個男人的名字,他懷里摟著譚菲,將護住。他認得譚菲法律上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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