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剛剛相認的母親和弟弟,蕭正峰出了氈帳,縱穿梭在那氈帳群中。這個時候外面已經有許多穿著寬大氈的婦人彎著腰在那裏忙碌,也要小孩子和男人開始清點自家牛羊。
蕭正峰仗著一功夫,又藉著這將明未明的天掩護,幾個縱落出了阿依古部落聚集地,來到了外面空曠的原野。
此時天上依稀有些星子,高遠而神,天邊盡頭是一抹溫馨的橘紅,在那橘紅之中一小團白正在冉冉升起。此時的草原朦朦朧朧的,彷彿蒙上一層銀的紗。
凌晨時分的氣息著濃濃的草香,剛剛離開的阿依古部落里傳來了悠揚的調子,那是大越人唱的晨曲,倒是依稀有幾分昔年逯人流浪時所唱的曲調。
蕭正峰今日經歷了母親尚且活在人世,認了母親,又認了兄弟的震撼,心中自然激萬分,一時難以平靜,不免仰天著那晨曦中的茫茫蒼穹,長出了一口氣。
他忽然覺得活了這麼多年,上蒼實在對他不薄。
家中自有賢妻,順嫵,善解人意,為他平生之最,又有幾個兒,聰穎懂事,每一個都是那麼出眾。
如今呢,更是在偌大年紀功名就之時,尋到母親,認了弟弟。
吸著這新鮮的空氣,蕭正峰此時忽然想暢歌一曲,一時竟忍不住唱起了年時所學的洪亮調子。
有群飛的大雁落在了遙遠的地方,著原野上這個蒼勁雄健的背影,聽著他那雄渾沉厚的歌聲。
朝躍出東方的地平線,在這原野上灑下萬道金。
一時之間,這個無垠的原野彷彿都被映照了金紅。
這是人世間最的景緻,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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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正峰迴到自己府邸時,阿煙還賴在床上呢。
他此時心愉悅,著床上那的小人,越發心裏多了幾分疼寵,不免聲道:
「太都曬屁了,還不起?」
阿煙自從他走了后,其實心中一直忐忑,看著今日他見了王太后的那樣子,總怕這一次去見萬一有個不妥,他心裏該多難。
如今呢,看他回來了,滿眼的愉悅,更是用如此輕鬆的語調和自己打趣,便知道一切順利了。
不免手去勾他的脖子,聲道:
「到底如何,看你笑這樣。」
蕭正峰才從晨曦中的曠野行來,鼻間縈繞的都是枯草氣息,如今一回到家,香在懷,只覺得渾愉悅,便反抱起道:
「果然猜得沒錯的。」
一時蕭正峰了靴子,又褪去黑袍,起被子進去,摟著這暖人的妻子,細細地在耳邊說起和母親相認的種種來。
當蕭正峰提及母親如今兩早已齊斷去時,語氣不免蕭瑟。
如果說之前對母親還有一分不理解,如今蕭正峰卻是想得明白了。母親捨棄了自己和父親回去大越,那個時候正是大越王室最混黑暗的時候,這其中多腥多掙扎,後來又是怎麼在廢掉一條上爬上王位,並以殘破之軀招贅了王夫,生下了阿圖爾,其中艱辛,豈是一句話能說明白的。
阿煙聽得這些,也是慨萬分,靠在蕭正峰懷裏,挲著他猶自有些淺淡疤痕的膛,溫聲道:
「你想得不錯,譬如你吧,外人只知你蕭正峰位高權重,手握重兵,封侯拜將,風無限,可是誰人知道你當日得苦楚,誰人知道你是把命懸在那裏一次次地去闖呢。」
蕭正峰苦笑,憐惜地了阿煙的臉頰:「我原也沒什麼,嘆只嘆連累你也跟著我苦。」
一時停頓了下,不免低頭親了親馨香的髮:
「你這一輩子跟著我的苦,是一般子本不得的。」
當初生糯糯了怎麼樣的苦,若是燕京城其他生慣養的姑娘家,怕是早已經熬不過來了。倒是好,默默地了下去,無怨無悔地就這麼陪著他。
如果說這輩子他有虧欠了誰,那一定是了。
阿煙卻是想起自己的上一輩子。
其實這一輩子比起上一輩子,實在好太多了,又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靠著那男人雄厚的臂膀,心裏滿滿的暖意,微合起眸子來,大早上的,竟有些困了,不由自主打了個哈欠。
蕭正峰就猜到自己一夜沒回,也一定是不曾合眼的,此時見睏倦,便抬手輕輕拍了下的背:「要不先起來吃點東西,吃過之後咱再回來睡。」
他自己其實也有點困了,乾脆不起來了,就這麼抱著兩個人一起睡會兒。
阿煙上下眼皮已經打架,提了一夜的心,如今回來了,自己總算是放心了,這一放心,睡蟲全都撲過來了。
迷迷糊糊地在他懷裏搖頭,含糊地道:「沒胃口,不想吃,先再睡會兒吧。」
說著這話,已經是半睡半醒了。
蕭正峰見這個貪睡的樣子,不免輕笑,聲道:「好,那就先睡吧,我抱著你睡。」
過了一會兒,懷裏的安靜地一直沒說話,蕭正峰以為已經睡著了,自己也閉上眼睛,攬著的腰。
誰知道阿煙卻在那半夢半醒中,語音模糊地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剛要睡去的蕭正峰一愣。
忽而想起曾經的過去里,他還一度認為自己的妻子是山裏的野貓變的,甚至還以為會給自己生下個小野貓來。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沒什麼異常,和尋常人是一般無二,這種念頭才漸漸淡去了。
現在在將睡未睡的時候忽然說起這話,倒是勾起他的心事來,當下低頭故意親了親菱角一般紅潤的兒,而啞的聲音哄道:「乖,說說咱們前世的事兒吧?」
阿煙其實已經睡過去了,朦朧中還以為自己做夢呢,當下不免攀著男人堅的肩膀,斷斷續續地道:「這輩子已經很好了,上輩子,我連陪著你苦的機會都沒有呢……」
蕭正峰聽得此話,心中微震,雙眸盯著懷裏的人,糙的大手著的臉頰,越發哄道:「你為何不陪著我呢?」
阿煙此時又困,又覺得無力,偏生他還追纏著自己問這個,便忍不住手去他的胳膊。
這個作最近幾年越發了,晚間兩個人作的時候不住可以,平時他得罪了自己可以,自己哪裏不高興了也可以,甚至高興的時候,也可以一啊!
於是憋著勁兒去他,也不在乎是否把他疼,一邊一邊道:
「你還問我,你那麼多人,哪裏有我的份兒!」
蕭正峰原本聽到什麼上輩子苦機會都沒有,已經是震撼無比,如今聽到什麼「那麼多人」,更是猶如五雷轟頂一般。
依說來,自己真有上輩子的,自己的上輩子,有很多很多人,卻唯獨沒有阿煙陪伴?
上輩子自己在做什麼,又在做什麼,站得遠遠地看著自己?
那是誰陪著自己相濡以沫,又是誰在為自己生兒育?
蕭正峰直直地凝視著懷裏的人,心間疑倍增,可是想再問時,卻見懷裏的人已經是睡過去,本是閉雙,不可能回答他了。
他一夜沒睡,原本是有些困了的,如今聽得阿煙睡夢中的隻字片語,卻是心間震撼,臆間一陣一陣地發,想著那個據說沒有阿煙陪伴著的上一世,心間竟是湧現出苦。
他的阿煙啊,上輩子,他怎麼可以沒。
而呢,沒有自己一路相隨的,又是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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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蕭正峰怕到,這才把醒。
而就在這一上午的時間裏,他是本不曾睡,就那麼小心翼翼地環著。
於是當阿煙醒來的時候,他覺得蕭正峰和平時有些不同,那個看著自己的樣子,好像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上翅膀就飛走了。
是睡意懵懂中說了那些話,如今是早已經忘了個一乾二淨。此時納悶地著他道:
「你這是怎麼了?」
蕭正峰搖頭:「沒事,只是在琢磨,咱們前世都在做什麼?」
阿煙大驚,故作疑地著他:「前世?人真得會有前世?」
蕭正峰見這樣,心裏更加篤定了。
此時再次想起自己昔日的野貓猜想,於是認真地道:「阿煙,我早就聽說,那些了怪的,能活幾百年,它們有時候無聊,也會下凡歷練。」
此時他不免越發猜想起來,也許自己的上輩子就和阿煙認識的吧。
後來自己娶了別人(甚至還娶了好幾個?),阿煙就沒有參與過自己的人生,後來自己老了,阿煙就回山裏去了。
到了這輩子,又回來找自己了?
他這些年因為心裏疑,頗也看過一些志怪雜談,如今稍一聯想,就自己想出這麼一個纏綿悱惻的故事版本來。
他想了一番后,皺眉凝視著阿煙依舊姣好的容。
兩個人親十幾年了,生了四個孩子的人了,可是歲月到底待不薄,如今看著依舊如二十幾歲的人一般。
平常人,哪裏能這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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