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珂挨了一頓打,氣得渾都在發抖,不停在心中怨怪姚靈慧生養出個這麼大逆不道的混賬,見了薛鸝正想出言呵斥,卻被一句話嚇得面慘白,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哼出一聲來。
薛鸝又道:“薛凌說父親拿了一封信走,信在何,父親是燒了嗎?”
這話聽著是輕的詢問,然而薛鸝的眼神落到薛珂眼底便顯得有些可怖了,似乎只要他敢點頭,薛鸝便能一把火將他也燒了。
薛珂也沒想到薛凌這蠢貨會耐不住子,早早地來找薛鸝慶賀,更不曾想到他好心救薛鸝離苦海,卻了的仇人,如今好了,竟鬧得如此難堪。
他默默咽下口中的,帶著點懇求的意思,好聲好氣地說道:“鸝娘,爹爹也是為了替你出氣,當初你說那魏蘭璋給你下毒,我這才……”
薛鸝臉立刻了下來,冰冷道:“你的心思,我毫不在意,是你擅作主張害了他,不必說為我著想。”
薛珂被迫對著他從前漠不關心的兒低聲下氣,心中既窩火又憤,聲音幾乎是從牙里出來的。“我才是你爹爹,你我是脈至親,魏蘭璋活了也要追究我的罪名,我為你才要害他,他定是要厭棄你的,鸝娘,你可切莫糊涂……”
薛鸝不耐道:“他若活了,是否追究爹爹還未必,可他若是死了,你定是要償命的。”
薛珂此刻已經失悔了,早知薛鸝是真心喜魏蘭璋,他也不是什麼惡人,雖說有私心,也不至于存心去害了兒的姻緣,如今倒真是自找麻煩。
見薛鸝待他實在無,薛珂無可奈何,只好說道:“那信我雖燒了……可信上寫著什麼,我都是記著的……”
說完這話,薛鸝面果然變了,薛珂只好心虛道:“信是平遠侯從上郡寄來的,似是趙統的一雙兒落到了他手上,他才得了解毒之法……”
薛珂知曉自己此事做得不大道義,因此平遠侯重傷將死,在信中求見魏玠一面的事,他也沒敢提起,只地去了。
“平遠侯的信如何能落到你手上?”薛鸝心中懷疑,沒有相信他的說辭。
薛珂忙道:“你也知曉叛軍大,復又北上,滿是流亡的蠻夷,我見時送信之人只是一鄉野匹夫,定是那信使路上遭了難,只好另托人捎來,我這才……”
他以此暗示薛鸝,若此事不再追究,定不會再有旁人知曉。
“這才將信誆到了手上。”薛鸝點點頭,起走向晉照,問道:“從趕去上郡,一個來回最快要幾日。”
“正值戰,最快要二十日。”晉照領會了薛鸝的意圖,又道:“若乘馬車,在驛站改換最快的駿馬,日夜兼程也要十五日。”
梁晏與魏玠之間早有仇怨,若是抱著一線希命信使求藥,拖延了時日不說還未必能求到。薛鸝不知平遠侯手上是否還有解毒之法,可現如今已是徹底無路可走,倘若不去試上一試,便只能寄鬼神留魏玠命了。
夜里強地給魏玠灌了藥,薛鸝伏在榻前守著他,困了以后也沉沉睡去。
魏玠中途醒了一回,見到側的薛鸝,也沒有太過意外,默默將半碗沒灌完的藥端起來飲盡了,而后便靜靜地著的發頂,沒有出聲打攪。
雖說事到了今日的地步,確實有些意料之外,卻也差錯遂了他的意。
太輕易便能握在手的東西,總是不夠深刻,時日一久,便會輕易地被敷衍怠慢。
薛鸝沒有等魏玠醒來,便決定了帶他去上郡的事宜。魏玠培養的心腹則暫留京中,替他理大小事宜。
路上的時候魏玠悠悠轉醒,薛鸝才將此事的原委告知了他,說話的時候都心虛地低著頭不敢看他,此事畢竟與薛珂有關,好似將魏玠害今日這模樣的也有一份似的。
魏玠倒沒有怨的意思,面蒼白卻仍要撐出一抹笑,寬道:“鸝娘,你莫要怕,待我死,你便是郡公孀,宅院商鋪我已為你備好了,我死后,有人會護你一生平安榮華……你若不愿被人知曉與我的過去也好,我會命人將婚書抹去。樂安尚未娶親,你若要再嫁,我……”
話到此戛然而止,魏玠看著眼前人的面,微抿了下,無奈地笑了笑。薛鸝紅著眼,悲憤至極地瞪著他,著他胳膊的那只手氣到發抖。
薛鸝眼眶通紅,噎著低下頭,眼淚砸在了他的手背上。“你休要裝模作樣,當真以為我會念著你不……你若死了,我扭頭便與旁人好,將你忘得干干凈凈。”
“如此……也好。”他的確是裝模作樣,只要一想到淺笑嫣然地倚著旁人,他的嫉恨便如同毒火炙烤五臟六腑。他當然不會放過薛鸝,任由將自己忘個干凈。
魏玠說完這番話,薛鸝的心都被揪了一團。
然而任此刻如何的傷心難過,也無法再對著魏玠發怒。
萬蓬的夏日,似乎只有魏玠趨近枯萎,游離在瀕死的邊緣。
而后一路上,他醒來的時候總是要陪著薛鸝說話,面上是一貫的溫雅笑意,他對自己將死一事看得十分從容,反倒是薛鸝心中忐忑不安,每日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去探魏玠的脈搏,生怕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他。
醫師開的藥也僅僅能吊住魏玠的命,一段時日后病膏肓,這毒便無力回天了。
一路上滿是流民,時不時還有叛軍與山匪,為了不出子,他們在路上避人耳目,最后還是耽誤了些時日,即便快馬加鞭日夜不敢停歇,趕到上郡的時候也比起初預料的晚了幾日。
到了后半程,魏玠幾乎不曾醒過。薛鸝抱住魏玠的時候,他嘔出的幾次染污了的襟,溫熱的慢慢冷卻凝固,連帶著他的氣息也逐漸虛弱,魏玠的生氣緩慢地離,似乎將薛鸝的半條命也走了。
比起突然地失去,親自心之人在懷中逐漸消亡,猶如用鈍刀緩慢地割開,帶來的疼痛既漫長又深刻。
短短十幾日,薛鸝卻覺得變得無比漫長,每一刻都如此難熬,就像一場噩夢般。才與魏玠重逢,以為自己登上了云巔,轉頭便又落下深淵,偏偏魏玠還要顯得格外大度,自以為替鋪好了往后的榮華,認定獨自一人也能過得好。
過不好的,沒法不去責怪自己,薛珂是因才對魏玠下手,是害死了自己的夫君,午夜夢回,都會記得自己手掌上有他的。
待馬車行至上郡,魏玠已經消瘦了許多,面上的線條似乎都變得更有棱角,往日的神仙氣度如今只剩下了憔悴。
只是馬不停蹄地趕路后,直到來了上郡,薛鸝才得知一件猶如晴天霹靂的事。
平遠侯半月前便病重亡,早早地下葬了。
薛鸝的心涼了一半,去太守府的路上腳步幾乎都是虛浮的。
府上果然掛滿了素布,一派肅穆消沉的模樣。聽聞來人拜見,梁晏很快便出府迎接,見到來人是薛鸝,他愣在了原地,一時間沒有說話,緩了好一會兒,才干道:“原是你來了……許久不見,近日可還好?”
梁晏穿著一素樸的孝服,人消瘦了許多,從前的年意氣似乎也一去不復返,在上郡的磨煉,讓他愈發顯得沉穩。這番話顯然是明知故問,薛鸝風塵仆仆來到此,面上都是掩蓋不住的疲倦,和“好”字稱得上是毫無關系。
梁晏與魏恒決裂之時鬧得極為難堪,聽聞后來也與他又敬又怕的平遠侯恩斷義絕,然而到頭來,平遠侯的喪事還是由他一手辦。
薛鸝不知該如何開口,即便不談梁晏與魏玠之間的糾葛,對梁晏也是有諸多歉疚,本以為從此再難有集,卻不想今日會為了魏玠前來求他。
然而魏玠的命不容躊躇。“我此番來,是有要事想要求你。”
薛鸝躬下,朝他行了一禮。
“魏玠被趙士端所害,如今命垂危,平遠侯命人送去的解藥被人暗中毀去。既然信是從平遠侯手中寄了出去,我想此興許還有救他的法子,還請你不計前嫌,救他一條命。”
薛鸝半晌沒有直起腰,也沒有聽到梁晏的應答,好一會兒前之人才發出一聲譏諷的輕笑。
薛鸝站直看向梁晏,他的眼神中是濃濃的憤恨與鄙夷,嘲諷道:“不計前嫌……他替魏玠奪藥而以犯險,害得自己重傷不治,我替他撰寫書信,命人送藥去已是仁至義盡。你還要我如何,他死前還在念著魏玠,強撐著一口氣等魏玠來見他一面,好喚他一聲父親,竟是到死了都沒能如愿。是我替他收的尸,我替他闔上了眼……你說這算不算是報應,對于魏玠這等冷寡之人,他死了到地下,與他的生父親重聚,我為何要阻攔,與我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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