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識茶
小順子這突如其來的話讓雙林嚇了一跳,連忙反省自己是否真的舉止行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他滿臉困,小順子冷笑了一聲,卻沒有再說話,走了出去。
這一出去,直到夜裡都未曾回來,吃飯的時候也沒看到他,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若是他在當差,需要不需要他替他留些飯,不得問問其他雜役,便是今日在院子裡見到的小玉子,小玉子撇了撇道:「英順?他自有好東西吃,你不必管他,自己管好自己便好。」他這才知道原來小順子名英順,而小玉子則名為英玉,都是得喜改的名字。
到了深夜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門聲響,他睜了眼睛看,看到英順走了進來,黑燈瞎火的也不點燈,直接上了床便睡了。
到了平旦之時,他起了,看到英順仍然蜷在被窩裡一不,他想了下,沒有他,自己輕手輕腳換了服梳洗了出去到了前頭茶坊那兒,果然看到有幾個雜役正在那裡收拾打掃,他連忙上前也打掃起來,一個老太監笑道:「這是新來的?好勤快的孩子。」
傅雙林只是笑,也不多說話,秉承著多做事說話的原則,仍是手下不停,等基本打掃乾淨後,各當值的執事太監都來了,有的燒火,有的洗茶,有的分揀茶葉,雙林便著跟著前一班兒的侍吃了早點,又過來幫忙打了打下手,他手腳勤快,不多時便已經將茶房裡上下人等認識得差不多了。
忽然看到英玉跑了過來,看到傅雙林道:「小林子,得喜公公讓你過去茶庫那兒。」
傅雙林連忙跟著英玉走過去,到了後頭一進房,英玉指點給他看:「這幾間都是放茶的倉庫,那是陳茶,這邊兒是新茶。」又道:「一會兒我們去的是茶室,公公一向在那兒品茶泡茶。」
傅雙林謝過英玉,一直走到一間房前,英玉掀了簾子給他道:「進去吧,公公在裡頭。」
雙林一怔:「你不進去麼?」
英玉臉上掠過一鬱:「不是人人都有福分聽公公識茶的。」又飽含嫉妒看了眼雙林道:「如今我們這兒,也就英順學到了公公三本事兒。」
雙林抿了抿,謝過他後走了進去,只看到茶室裡極為清幽,陳設樣樣古樸,一茶香微微飄了出來。雙林走進去,一眼便看到得喜公公盤膝在團上,一手持著茶壺,往幾上的茶杯裡緩緩地註熱水,幾上還擺著一個一個的小錫格子,裡頭全是各茶葉,均都只有一小撮,大概這些就是要用來辨識的茶葉了,全神貫註的模樣,幾乎可算得上風雅——如果忽略他側,□□四肢著地,跪伏在地上的英順,年人稚和修長的四肢在線中很難忽略,更何況那上頭還有些曖昧的痕跡。
雙林眼皮跳了跳,著頭皮走過去施禮:「雙林見過公公。」
得喜並不看他,全神貫註地將那四個茶杯都淋了一滾水,然後將茶杯裡的水又倒到茶盤裡,又重新從桌上的茶盒裡揀了茶葉放茶杯裡,重新註滾水,過了一會兒再將水倒掉,再註,作猶如行雲流水,一雙手潔白如玉,看著儼然行家裡手。
過了一會兒他拿了一杯茶起來遞給雙林道:「來,先聞一聞,然後嚐一口。」
雙林雙手接了過來,先聞了聞,他前世家境優渥,也喝過些好茶,聞味道就已知道是龍井,他輕輕喝了一口,果然是龍井的味道。得喜道:「記住這個味道。」然後了手,雙林不明所以,看他意思,將手裡的茶杯又還給他,只看得喜將茶杯放在了旁邊英順的前,英順微微低了頭喝了一口,道:「形如雀舌,翠味甘,是龍井。」
得喜笑了笑道:「對的。」然後又將上的另外一杯遞給雙林,雙林又嚐了一口,這次味道比從前濃烈,看茶湯是橙紅亮的,這個特徵明顯,前世做客也嚐過,應該是普洱,得喜再次接了過去又給英順嚐,英順依然是低了頭喝了一口道:「褐中泛紅,香氣醇和,是陳年普洱。」
得喜點了點頭,沏了杯黃綠的,葉片似柳葉一般綠,茶湯亮,雙林嚐了嚐,卻猜不出,只看湯,用前世有限的知識來看,應當是沒怎麼發酵過的茶葉,看葉形不像龍井,卻有些難猜,果然英順嚐了一口,臉上滯了滯,猶豫了一會兒道:「是六安茶?」
得喜沈了臉道:「這是紫筍。」
英順卡了一下,卻看到得喜將那茶杯直接放在了英順平而的背上,英順背上沈了沈,一不敢。那茶杯旁邊的皮已微微有些發紅,顯然茶杯仍有些燙。
如此一杯一杯,雙林嚐過了數十杯茶,雖然都只是一口,卻腹中已微微有些漲,而得喜卻仍沒有停止的樣子,而英順有些因為字不對,有些因為猜錯了,背上已經放了十來杯的茶杯,撐在地上的雙手已經微微有些抖,然而背上茶杯裡頭的水卻一點都沒濺出來。
再喝了十種茶,得喜一直面平淡,然而看得出來他的確對每種茶都是如數家珍,對那茶經也是一字不忘,滾瓜爛,隨時能糾正英順的錯誤。
到後頭雙林已經吃不出裡茶的味道了,只覺得肚子裡的飽脹越來越重,裡也越來越淡,剛開始覺得茶湯甘香回甜,到後頭就幾乎已覺不出這些茶葉的區別了,更是記不住那些茶葉名,什麼雪劍,翠珠,銀針,綠牡丹,有些是形,有些是,有些是味,開始還能勉強記住一些,加上前世喝過的一些如尖龍井普陀這種比較悉的,之後的就再也記不住了。
他接過杯子的速度越來越慢,而下頭的英順抖著也越來越厲害,他猜錯得也越來越多,最後一杯茶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終於再也撐不住,嘩啦啦的一下茶杯全都滾落了下來,淋淋漓漓潑了一地,雙林僵在一旁不知自己該不該上前扶他。
得喜嘖嘖了兩聲道:「還以為你能給小林子做個好榜樣呢,也罷了,今兒好歹多識得了十八樣,也算是下過苦功了。」
英順伏在地上,渾淋淋的都是茶葉茶湯,得喜笑著對雙林道:「這還只是門基本功了,等到後頭,水是什麼水,烹了多久,茶是陳是新,要一嚐就能嚐出來,這可不是靠努力就能得來,還得需要天賦,這和膳房那邊是一個道理,就是有一極為靈巧的舌頭。」
「而這品茶呢,又和膳房那邊不同,品茶你得懂得雅,飲食一道,雅和俗有時候就是一線之間,這需要你的靈悟,這也是我教不來的。」
「我能教你們的,只有辨茶、茶、烹茶這些東西,然而後頭的這些,就要看你們的天分和悟,能走到哪裡,還得看你們自己了。」
得喜說完,也不再看英順,站起來起去一旁的書架上拿了本書過來遞給雙林道:「這是茶譜,你拿回去,將今日嚐過的茶都背下來,三日後我查。」
雙林頭皮發麻,看了眼地上的英順,難道這查,也要按這套來?他接過那茶譜,心裡戰戰兢兢,得喜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雙林走出屋子,看到得喜了手將地上的英順抱起來放在膝上,一隻手輕輕他的背,一隻手卻去按他有些鼓脹的腹部,一邊低聲調笑著道:「早晨喝下去的都在這裡了吧?好好憋著……」
雙林覺到自己的小腹也一陣張,背上汗豎起,得喜大概覺到了雙林沒走,微微擡了眼皮去看雙林,雙林不敢再看,連忙走了出去。
為著那可怕的刑罰,雙林前世今生第一次這般刻苦,虧得這子年輕,頭腦靈活記憶好,加上力巨大,幾日下來他還真的幾乎全背了下來,然而茶譜裡不過是些半文半白的字和畫得十分寫意的畫,大部分都是什麼茶湯甘,澤鮮亮,香味悠長醇厚這樣的詞,一些形態明顯的如形態如針又或者有白毫之類的也還好記,其餘就實在泯然於眾茶,饒是雙林前世見過一些茶,也實在沒法子僅靠背書就識別這些茶。因此唯有大量的嚐了,雙林整日一有空就在茶坊裡,見到不認識的茶就問人,然後嚐,與自己背下來的茶譜反複印證,居然也識了不宮裡常用的各茶品。
英順仍是那樣冷冰冰待他,看著他熬夜苦讀,也只是冷眼看著,不過雙林看出來了他就是這樣的兒,茶坊諸人都不太喜歡他,卻又待他很是客氣,因為他大多數時候都在得喜邊伺候,偶爾才來茶坊一次兩次都是來代得喜的一些吩咐,因此眾人待他都是有些怕。
轉眼到了七日之期,英順過來雙林道:「得喜公公找你,說要考問下你的進度。」他臉上的表似笑非笑,角邊帶了一譏誚,雙林了手心,覺到手心乎乎的,他畢竟是個年人,還是定了定心神,快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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