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我被皇上遷怒,被趕回福建任了個閑職,如今被我大哥趕過來訓練水師,老弟啊……好在我大哥多還得了個福建指揮使、水師督統的職務,不然我李家真是一敗塗地啊!」雙林看他雖然口裡抱怨,神上卻其實毫無怨恨之,知道他只是一貫習慣的賣可憐討便宜,忍不住笑起來:「是我的不是,連累你了。」
李一默唉聲嘆氣道:「你這真是……真是好好的錦繡前程你不走,非要自討苦吃。我說怎麼前兒好像在興城見過鷹揚衛的人,想來就是追著你來的。」他看了眼雙林,低聲道:「皇上……還是重你的,雖說派了許多人找你,卻是嚴令一點都不許傷了你的,老弟,凡事莫要鑽牛角尖,若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還是回去吧,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何必呢。」
雙林搖了搖頭道:「你就近找個港口,放我下去吧,就當今天沒見過我,若是瞞不住,說了也沒什麼,陛下也不會認真生你的氣的,他一貫仁厚,新帝登基,正要自己人手,你們兄弟其實他也正得用,只是用了你大哥,大概就敲打敲打你,讓你再歷練歷練幾年罷了。」
李一默看他心意已決,也不勸說,只是問道:「要不去海外散散心?我給你安排個海船出海。」
雙林搖頭道:「不必了,這事你瞞不過的,到時候他總能覓著痕跡找上來,我還是隨心而走,連我都不知道下一次我走到哪裡,他更找不到了……你和陛下說,他莫要再找了,其實,還是相忘於江湖罷了。」
李一默上下打量了他兩眼,看他神有些黯然,已是心中瞭然:「嗐老弟,你這真是……真的了了?是了,自你走後京裡大干戈查了一後來就沒再往你被劫上查,大理寺和京兆尹那邊都停了查案,但是聽說京營四衛都派了人出去找你……」
雙林默然了一會兒問:「陛下,還好嗎?」
李一默道:「皇上的子好不好我們可不敢打探,但是去年還親自去江南巡過河工,又下狠手殺了一批貪……在朝堂上是威嚴日重了。」他想了想,微微打了個寒:「也難怪你要跑,我也想不出和他談說是啥樣子了,這冷冰冰的怕是捂不暖。伴君如伴虎,若是邊有個隨時能要你命的人,那確實有些怕人,咱們這檔事,要麼就無心對無心,兩人各取所需,要麼以真心換真心,最怕的是一邊了,一邊卻無心……」他頓了下,有些遲疑道:「這兩年原議了納妃、封后之事,不知為何卻擱置了,聽說禮部那邊呈了摺子,陛下只是置之不理……該不會,就是為了你吧?」說完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呵呵笑道:「大概是登基事兒太忙了吧,後來又是水災又是旱災又是蝗災,好像到都忙得很……」
雙林不說話,李一默看他神有些萎靡,怕他凍病了,忙他先歇息著,自己出了來叮囑船上諸人封口,他畢竟是海匪出,自有一番手段震嚇下人,等安排好諸事,到夜裡靠岸的時候,雙林依然無聲無息地一個人下了船,李一默塞了些現銀和一些必備用品給了他,看著他再次融了茫茫人海中,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點。
而京裡,連夜接了奏報的楚昭面沈如水坐在案前,案上打開了一張包袱皮,裡頭是一些被海水泡過又弄乾的品,正是匆忙逃跑的雙林落在海裡的,一包銅錢,裡頭只夾雜著幾塊碎銀子,幾個蠟燭頭和火鐮,一個水袋裏頭裝了半袋水,一塊被海水泡過依然得很的雜糧餅,幾件樸素的甚至還打了補丁說得上寒磣的,汗巾子也是反覆用了許久洗得發白,幾瓶藥丸子,只是藥店裡常常賣的一些治療風寒瀉肚之類的藥丸,做得十分糙,還有一盒子藥膏,命太醫來辨認過,是治凍傷裂傷的。一張油紙包著一個名楚林的偽造路引,一支鵝筆,炭條幾枝,還有一本羊皮冊子,裡頭的字幸好用油紙包著,並沒有怎麼泡開,打開,裡頭簡單記錄著一些路過的地方,並不詳細,也幾乎沒有任何想,只是簡單地某月某日,到了哪裡,住在什麼地方。
楚昭已不知翻過裡頭的東西幾次,裡頭的那些字幾乎都要背下,卻完全不能在這些糙而簡單的品裡聯想到那個人的面容和影,兩年過去了,他甚至懷疑自己要忘記他了,他一直覺得他恨他,這一刻卻又害怕得要死,怕他會不會慌不擇路在海水裡溺水,怕他在冰冷的水裡得了病沒錢醫治,怕他沒有銀子沒有藥沒有乾服會不會加重病,怕他沒有路引被府發現他凈的份就地拘誅殺,他怕,怕得幾乎沒辦法正常眠。
可是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漆黑的夜裡,遠已有人在搖鈴,「天下太平」的聲音傳來,他忽然了桌上那團包袱,看著那些東西紛紛摔落在案下,陋的瓷瓶滾落碎裂,裡頭的藥丸散落一地,楚昭覺到自己的心彷彿也裂開了一般,漠然想著:傅雙林,你最好別給朕抓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