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金鎖
錦雲州有個湖鏡湖,湖面頗為廣闊,正是深秋之時,岸邊如火楓葉倒影在如鏡湖水中,遠又有片的蘆花泛白,水鳥掠飛,如詩如畫。遊湖雖然沒有大張旗鼓,畫舫上卻也是侍從隨扈如雲,按楚昭的意思,原本是只想帶著雙林出來散散心的,但畢竟是班師回朝途中,跟著他的將士一路也辛苦了,而他到了錦雲州這幾日,日日都在歇息,這邊的員都沒見過也不合適,因此這次遊湖,錦雲州地方員和這次出征的幾位大將也一同伴駕遊湖。
按說班師回朝,應該意氣風發,不過這位陛下雖然青年登基,卻一貫是穩重非常,端方雍容的,因此這畫舫上雖然請了歌姬和樂師輕歌曼舞,備下了酒甘饌,卻也並沒有失了分寸,人人都正襟危坐,彷彿參加宮宴一般,儼然個個都是朝中棟樑,好在楚昭心也不在宴席上,不過略略舉杯,勞了幾句,便就轉到了畫舫樓上早已備好的房間。
雙林跟著楚昭上了船,就被趕進了陛下要歇息的凈室裡,並不他在前頭伺候,果然才一會兒楚昭便又上了來,看到他正憑欄而,桌子上備下的幾樣菜饌看起來幾乎沒過,笑道:「風景如何?聽這邊知府吹得天花墜的,朕看著也還行。」
雙林轉頭含笑道:「還行吧,格局還是小了點,陛下若是將來有機會去白洋澱看看,那湖水才是浩浩的壯觀,蘆花雪白,蘆葦叢裡隨便找找都能找到水鴨子下的一窩一窩的蛋,還有小鴨子可得很,那邊不知道多小民就靠著那湖過日子,都能過得不錯。」
他腳不便,楚昭自然不會讓他跟著自己伺候當差,今日並沒有穿侍的服,只穿了一青葛外袍,裡面套著月白,腰瘦削,楚昭看他養了兩日臉又好了些,雖然仍是清瘦得厲害,但已沒原來那形憔悴的樣子。心裡也舒坦了些。這幾日雙林和他說話,態度平靜溫存而自然,兩人氣氛甚好,雖然聽他說外頭的風景,他又有些疑心他是不是想留在外頭,但又不想壞了氣氛,只是笑道:「以後有機會去看看,你吃過了?」
雙林過來坐了下來道:「吃了一碗芥菜餃子墊了肚子,怕陛下前邊吃不好,所以等著您。」
楚昭心裡熨,坐了下來,英順已人另外添了幾樣菜上來,便又悄悄退下了,雙林拿了筷子替楚昭夾了幾筷子菜,楚昭含笑道:「朕問過這裡出產什麼酒,聽說有一種茶酒還行,已讓他們揀了好的帶走。」
雙林一邊拿了桌上的栗子在替楚昭剝著,一邊道:「茶就是茶,酒就是酒,茶釀的酒,混一起也不知是個什麼味兒。」
楚昭卻又暗疑雙林是否話中有話,但看他眉目自然,剝了板慄放在一個小碟子裡推過來給他,擡頭看到楚昭盯著他看,笑道:「還不吃,看著我做什麼?這板慄我適才嚐過一個,又又糯,甜得很。」
楚昭拈了個板慄吃,果然覺得味道不錯,一連吃了幾個,才低了頭去嚐那芥菜餃子,嚐出來是用鮮菇燉的湯熬的,知道是就著雙林的口味做的素餃子,這些日子他一直憋著,終於有些忍不住蹙眉道:「你子不好,總是吃素,怕要傷了元氣。」
雙林笑道:「並不是十分嚴格在吃素的,在外頭有時候哪裡顧得那樣多,有次被洪水困在雲南那邊一座山村裡,吃了很多的野菜,那邊還有一種妖芋的東西,有毒的,要加堿水煮才可以吃,做的豆腐,什麼味道都沒有,那時候真是吃得都要吐了,鄉民們抓了些柏樹上的金子來吃,當地那個豆殼蟲,鍋裡乾了加些鹽,也不用油,吃著還香,還有柏樹香味,我也吃了不的,還有蛇燉的湯……前兒被強徵去做民伕,連死馬的湯我也喝了不。」
楚昭聽得直皺眉,卻生生將那句「這樣子還不回宮」給吞了下去,只是顧左右言他道:「有毒的來路不明的東西別,誰知道會吃出什麼問題來。」
雙林只是含笑,一心一意低了頭替他剝栗子,楚昭吃了一會兒看到外頭英順來報:「外頭有鄉民知道駕在此,都紛紛駕了船運了蓮花蓮蓬菱角等土產來要獻給陛下,知府那邊來請旨,看陛下是不是見見百姓們。」
楚昭放了筷子,看向窗外,果然見到外頭小船雲集,不鄉民們頭上頂著簸箕,上頭滿滿的不是蓮花蓮蓬等吉祥之,便是活蹦跳的鯉魚大蝦,滿臉熱切虔誠著一片忠君頌德之心,外間站著的天樞也已進來報導:「陛下,外頭不知是什麼人,為安全計,還是莫要出去的好。」
雙林笑道:「能是什麼人,這必然是當地員安排的一出頌聖大戲,下邊那些鄉民們,定然早就篩了又篩,做出一番百姓們歡呼鼓舞,擁戴明君,踴躍勞軍的樣子,不過是來哄陛下龍心大悅罷了。」
楚昭忍不住噗嗤笑了下道:「你倒知道這場道理。」
雙林道:「這做自然是有學問的,今日聖駕遊湖,雖然沒有大張旗鼓,地方怕駕有失,定然是暗中清了場的,只怕連水裡都給篩過了,普通平民百姓自然進都進不來的,這下頭的百姓,定然大多是當地鄉紳或是低級吏以及家眷家僕們,下邊人用了心,陛下也合該給點面子,省得他們白白安排了。」
楚昭被他逗得發笑,含笑站起來道:「也罷,朕出去應應景吧,至讓跟著朕出征的將士們得點百姓擁戴,以後更力報國些。」
雙林點頭嘆道:「果然是盛世明君……帝王心,難得糊塗啊。」
楚昭忍俊不,手過去掐了下他的腮幫子,才走了出去,天樞早已調集了護衛急急忙忙圍了上去,雙林在艙房裡過了一會兒果然聽到外頭萬歲萬萬歲的歡呼聲,果然這古今頌聖,都是一個套路,忍不住自己笑起來,卻忽然聽到艙房門口敲了敲門,他站了起來出去開門,卻看到裴柏年站在門口,一臉張。
他吃了一驚笑道:「原來你也隨陛下出征了?」
裴柏年拉了他的手,滿臉嚴肅將他一直拉出門外,迅速地往畫舫邊上一小樓梯往下走,一邊低聲道:「沒時間了,我知道你被陛下逮了回來,等回了京就沒這麼好的機會了,今日這大好時機,我已安排了小船,你趕上船和我安排下的人離開,船上給你準備好了路上吃用的東西……」
雙林被他一路拉著不明所以,跌跌撞撞一直拉到了畫舫最底層,果然看到旁邊泊著一隻小船,船上有個漁夫戴著鬥笠披著蓑並不起眼,他又驚訝又:「今天這一出,是你安排的?」
裴柏年匆匆道:「嗯,我給知府含蓄地說了些頌聖的關節,他以為此為進之道,便安排了這出,我才好想法子教你,你快走吧,遲了就走不掉了。你放心,陛下猜不到是我的……」一邊就將他往小船上推,他從軍多年,形高大,力氣也足,雙林腳還沒好利索,居然抵擋不住差點就被他直接推上了船,忙拉住了畫舫邊的欄桿上穩住形,笑道:「你真是誤會了……陛下待我不是你想的那樣……」話未落,忽然嗖的一聲,一支羽箭閃電般從裴柏年耳邊過,箭破空而來,風聲很尖銳,箭上的力道應該十分強勁,嗖的一下深深了船舷上!
裴柏年眼疾手快,忙拉了雙林往後一躲,兩人擡頭箭襲來的地方看去,雙雙都變了!
只見楚昭高高站在畫舫頂層憑欄,姿拔,大袖被風灌滿,左手裡持著一張弓,右手上仍扣了一箭,面沈似水,冷肅漠然,冷冷看著他們兩人,而他後的英順面白如紙。不過剎那,天樞已帶了數人拿著武圍了下來,將裴柏年和雙林圍在了中間,裴柏年想不到楚昭居然迴轉得如此之快,臉也變白了,雙林輕輕嘆了口氣,將他推到一旁,低聲和天樞道:「求您轉告陛下,切莫為難裴將軍,是個誤會。」
天樞臉上表十分無奈,只嘆道:「公公請恕在下無禮了。」一邊擺手讓人上來,幾下將雙林和裴柏年以及那小船上的漁夫都捆上了,卻將雙林先讓人帶回了艙房上。
雙林心裡十分擔心裴柏年,卻被捆了手腳蒙了雙眼關進了一間小房,也不見楚昭進來,門口只是鎖著,沒人敢進來,只覺到了船隻一直行駛,到了岸,他被押進了轎子,一直送回了住著的地方,放在床上蓋了被子,屋子裡雀不聞,他心下暗暗著急,雖然心裡清楚裴柏年家世背景雄厚,楚昭不會輕易置他,但卻也害怕楚昭會一時衝,然而這個時候只能等楚昭回來才能解釋清楚,只能靜靜等著。他曾經失明過,這樣長久的黑暗,他已經許久沒有味,黑暗似乎延長了等待的時間,他彷彿又回到了從前那失明的時,整個人恍惚而不安。
黑暗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雙林才聽到有人進了來,他有些費力的轉過了子,聞到了楚昭上悉的香味近了他,手替他解繩子,一種類似於從前失明之時養的依賴和親近在心裡升了起來,他心裡一鬆,低聲道:「陛下,今天的事是個誤會,我可以解釋,您千萬莫要為難了裴將軍。」
楚昭的手緩了一緩,卻沒有說話,似乎只是在專心解繩子,過了一會兒繩子鬆開,雙林了有些發麻的手,手想要將眼上蒙的黑布給揭開,手腕卻被楚昭握住了,一個冰涼而堅的金屬套在了他的手腕上,黑暗中只聽到清脆的哢嚓一聲,彷彿什麼東西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