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剛走下亭臺,猛地腳步一頓,原地踟躕起來。
黃巾軍統領下山,要跟自己見面詳談,這固然是好事。
要是對方識時務,就讓對方帶著黃巾軍老老實實歸順,在皖城落戶定居,要是對方桀驁不馴,就順勢除了這批黃巾軍,為皖城除一道患!
只是在縣衙公堂談這些,做這些明顯不合適,總會束手束腳,萬一打斗起來,難免誤傷百姓,讓今日這一喜事染。
“典韋,帶他來這談吧!”
陸遠想到這,當即轉回亭臺落座,向著典韋笑道。
典韋沒太多心思,躬稱是,便風風火火急急離去。
喬景微微蹙眉:“賢婿,你跟一黃巾賊談什麼,此事傳揚出去,難免別人借題發揮,說你勾結黨,橫生是非!”
“岳父大人放心,小子懂的!”
陸遠不以為意,樂呵呵道:“談好了,皖城添磚加瓦,談不好,皖城除一患,反正不會虧!”
沒一會兒,典韋帶著一個壯漢到了亭臺,抱拳施禮,沉聲道:“主公,人帶到了!”
說罷,典韋便站在一旁,雙手抄袖,目凜然,顯然是警告對方,稍有異,便得承他雷霆一擊!
陸遠微微擺手,看著前來的黃巾軍統領,不由愣了片刻。
來人面如鍋底,滿面虬須,格異常魁梧,只比典韋稍稍差點。
陸遠反復看看典韋和來人,只見二人儼如兄弟倆一般,站在一起,分明是一頭壯年棕熊帶著一頭年棕熊。
長相上,兩人都是一張大黑臉,滿臉絡腮胡子,只是典韋的濃眉是像刷子一般扣在臉上,兇態畢,來人則要稍好一點,但也僅好一點。
“呃,你們倆……”
陸遠好奇心如同熊熊烈火,終于忍不住問道:“典韋,那個……你有沒有失在外的兄弟?”
典韋愣頭愣腦,并未多想,遲疑著答道:“應該……不曾有吧!”
來人卻是個暴脾氣,聞言然大怒:“陸大人,家母一生恪守婦道,只育有俺一人,俺此次前來,與陸大人坦誠相見,陸大人卻如此嘲弄俺,當俺可欺嗎!”
“稍安勿躁,坐!”
陸遠揮手笑道:“還不知壯士名姓,此來所為何事?”
“俺名周倉,此來只為給一群黃巾軍兄弟求條活路!”
來人重重了兩口氣,強著怒火淡淡道:“陸大人在縣衙所言,俺聽人講了,但陸大人不在縣衙見俺,想必已經心懷殺機了吧!”
“周倉……”
陸遠微微一怔。
周倉算是三國奇人,當年黃巾起義時地公將軍張寶的部將,被趙云趙一槍連捅三槍,還能麻溜跑路,最后跟隨關羽,為關羽自刎而死,被譽為“天下第一忠義之人!”
論他在黃巾軍中的地位,比現在風頭正盛的白波軍楊奉,黑山軍張燕還要高。
“不在縣衙見你,另有原因,要殺你,在哪都一樣!”
陸遠只思索一瞬,便疑問道:“你可是黃巾軍元老,為何逗留皖城?”
按他記憶,周倉參加完黃巾起義,再出現時,已經和裴元韶占山為王了。
周倉慨一聲,娓娓道來。
黃巾起義失敗后,他們幾萬人從長社戰場逃,一路從南逃到北,從白逃到黑。
先后被皇甫嵩火燒,被曹箭,最終被孫堅追到山里,只剩下三千余人。
其間徐晃,管亥,廖化,裴元韶,黃邵,何儀等人紛紛離隊伍,不知所蹤。
他們從太行山逃到井岡山,躲躲藏藏五年,最終因為董卓進京,天下大,這才得以息,在皖城邊的天柱山落腳。
“世流民,人命比草賤!”
陸遠聽他講完,不由輕嘆一聲:“如今本在皖城,自當為你等做主,帶人下山吧,偌大皖城,總能容得下你們三千條命!”
黃巾起義,算是最倒霉的一次起義了,就是一群快要死的苦哈哈,拿著木鋤頭和大漢的正規軍廝殺,死得慘烈無比。
甚至時隔五年,各地世家還在追殺他們,只因這時代仕當,要麼舉孝廉,要麼舉軍功,而他們黃巾軍的腦門上,就刻著“軍功”二字。
陸遠自己,便是舉軍功仕的,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軍功。
周倉遲疑問道:“陸大人,如果縣衙的田產分了,你如何保俺兄弟們活路,俺此次前來,已將自生死置之度外,只要兄弟們有條活路,俺今后必定侍奉左右,任陸大人驅使!”
“陸某不屑于靠此事收買人心,不在乎你是否投靠!”
陸遠神鄭重:“不過陸某可以給你一個承諾,同樣是給所有皖城百姓的,只要陸某還在皖城一天,以后的皖城,不會再有一人死,人人皆有活路!”
周倉微微皺眉:“陸大人,并非是俺不信你,只是事關兄弟們三千余條命,畢竟縣衙田產就那麼多,俺剛才見了那些報名分田的百姓,估計今天縣衙的田產也就分了……”
“整個皖城都是朝廷的,朝廷的田產怎麼會分!”
陸遠悠然笑道:“今天分的,是縣衙原有田產,但未來充公的,會比現在多得多,偌大皖城,田產竟被幾大世家把持,這何其荒唐,陸某來了皖城,皖城就該變了!”
周倉心頭大震,卻訕訕笑道:“陸大人,俺沒讀過書,你休要騙俺,還請說點俺能聽得懂的,讓俺放心……”
能被追殺這麼久,還活蹦跳的,周倉自然有其聰明的一面,他心中猜到了這個廬江第一混蛋的意思,但這種事,他怎麼敢信?
“皖城不會有人死,但要有人與陸某裝糊涂,為難陸某,同樣活不!”
陸遠深深看了周倉一眼,正開口:“今后的皖城,人人有其田,人人有穿,田產自會回歸縣衙,所有趴在百姓上吸的世家勢力,都會從皖城滾蛋,聽懂了嗎!”
這次不是周倉震撼了,邊能聽到此話的人,都是心巨震。
典韋雙手抄袖,神容,許劭手端茶杯,愣在當場,喬景慈眉善目,卻也一臉僵。
世家兼并土地,把持田產,這種局面已經持續上百年,今天竟然有人說要把世家勢力從皖城趕走,這是自信還是狂妄!
就算這個廬江第一混蛋剛剛抄了周家產業,敲詐了所有世家的商行,但也終究沒對各個世家的田產下手。
田產是各個世家的本,誰敢去,只會引來各世家的拼死抵抗!
半晌,周倉尷尬笑笑:“陸大人,這事尚在將來,只論現在,如果縣衙的田產分,您如何給俺這三千余名兄弟一條活路?”
“開商業,興社稷,有活兒干,自然有飯吃!”
陸遠悠悠笑道:“男子修橋鋪路,建造屋舍,子加工饅頭,紉制,人人做其力所能及之事,自然老弱有其依仗,子有其尊嚴,一口飯吃,一條活路,再簡單不過!”
周倉抿了抿,一顆心忍不住狂跳起來,想象著這幅場景,當真是幸福至極。
百姓的要求最是樸實,但凡有口飯吃,他們都不會造反,當年黃巾起義,朝廷并非沒糧,各大世家都是糧草充沛,否則也不會一解除黨錮,他們就能立刻招兵買馬,平息叛。
只是百姓的命,無論是朝廷和世家,從來沒人放在心上。
周倉見陸遠走出亭臺,很想追出去問一問是做什麼,只是剛剛他已經被警告,想要為難這位陸大人的,一樣活不。
他不怕死,卻也不愿連累其他黃巾軍兄弟,放棄這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線希。
“第一件事,擴建縣衙!”
陸遠大手一揮:“將縣衙直接連到曾經的周府,周家違法釀酒,府宅已被朝廷充公,中間空地,全部蓋上居所,在此勞的,每人每天五十錢,饅頭管飽!”
他早有想法擴建縣衙,現在縣衙住了千名騎兵,大部分人都得到外面空地上搭帳篷,只是之前人力財力都不允許。
現在有這麼一批急著求活路的,倒是正合適,而且他對周倉也有收服之心,只是從未表出來。
喬景和許劭深知其中底細,聞言不由心中一跳,果然開始手了!
周家府宅是朝廷大司農周忠私宅,周家臉面所在,雖然周忠困在京城回不了廬江,但各大世家也依舊對周家有所敬畏。
只是現在,這個周家的臉面,竟然直接被廬江第一混蛋充公了!
周倉則是呼吸急促,再難掩飾興,饅頭管飽,于他們一群黃巾軍來說,那便是頓頓珍饈佳肴!
每天的五十錢,一個月攢下來,便可以在皖城買一個普通房宅,這是他們從前本做夢都不敢去夢的。
他們每天在山中度日,既要警惕各大世家上山殺人,給族中子弟舉軍功仕,又要防備毒蟲野,猛虎狼群,日子何等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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