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晉云見哭嚎得厲害,半天也不說什麼事,便問長生道:“怎麼回事?”
長生便說:“夫人邊的玉溪買胭脂,被嬤嬤見到了,仗自己年長,嘀咕了些難聽的話,玉溪便不服氣,上前爭論,最后兩人扭打在一起,嬤嬤才弄了這一傷。”
駱晉云看一眼周嬤嬤,默然片刻,問:“既然是夫人旁的人,那這事最后是夫人置的?”
“是,夫人讓嬤嬤先將手上事給邱媽媽,回去休息幾天,養養傷,嬤嬤不愿休息,但夫人主意已定,嬤嬤便在此等將軍。”長生回答。
此時周嬤嬤哭訴:“我一把老骨頭,怎麼有力氣打,倒是,竟能下這麼重的手,要不是神仙保佑,怕是我這耳朵便廢了。夫人哪里是讓我休息,分明就是偏袒邊的人,不怕寒了我這老人的心,想必是上次去院里搜查,便已惹了不歡喜……
“也怪我,做事太實誠,只想著家里不能出子,沒顧及的面……”
駱晉云明白了,周嬤嬤是要狀告薛宜寧偏袒玉溪,并公報私仇,趁機撤下的權。
希自己能替討回公道。
薛宜寧是故意公報私仇嗎?
他不知道。
他從前覺得,必然不像表面表現出來那般與世無爭,心里想著什麼,誰也不知道。
京中貴婦人大多是虛假意,佛口蛇心,他以為也差不多是那個樣子的。
后來他明白了心里的想法,便知道,那些他所疑心的、防備的事,其實不屑去做,懶得去做。
如今不管是不是存心偏袒玉溪,想必也是為了維護旁人。
不喜歡他,在駱家得過且過,但對薛家卻還是留的。
后院的事,他管得,但也明白周嬤嬤是有些倚老賣老,仗勢欺人的,只是向來對自己關切,又有養育之恩,所以他也會敬重一些。
他看著周嬤嬤,溫聲道:“嬤嬤傷得不輕,夫人讓你休息,你便先休息幾日,其余的以后再說,稍后我去金福院那邊問問。”
周嬤嬤聽他說讓自己先休息,才要著急,后來又聽他說會去金福院問問,便又安心了幾分,心想只要將軍去問,那薛氏一定會有幾分忌憚的,便不會做得太過分。
休息幾日也好,待休息了出來,自然找回自己的場子,好府上人看看是誰!
想罷,便連聲道謝,又問駱晉云用飯了沒,讓先用完飯再去過問這些小事不遲。
駱晉云讓如意送回去,沒用飯,直接去了金福院。
薛宜寧晚飯吃得早,此時正做著針線,在他進去時,才將手上東西放下,他看了一眼,好像是一條子的披帛。
似乎料到自己會來,表現得極為平靜,一邊讓子清去倒茶,一邊問他:“可是因周嬤嬤去找將軍哭訴,將軍才過來?”
如此開門見山,駱晉云便點了點頭,說道:“怕你趁機摘下手上職權,讓養老。”
薛宜寧回道:“我是這樣想的。”
駱晉云有些意外。
從前,似乎不會這樣說……不,從前并不和他說心里的想法。
薛宜寧平靜道:“此事起因,不過是玉溪買胭脂,挨了周嬤嬤詆毀,那話污穢,既影響玉溪名聲,也污了將軍耳朵,我便不說了。
“只是事我已置好,將軍若信得過我,便由我置,若信不過我,要自己手理,那這后院事務我便再難服眾了。”
從前,他怎樣另行安排,便怎樣聽,從不爭辯什麼。
現在,一句話,便讓他再無干涉的立場。
的意思,不管玉溪和周嬤嬤誰對誰錯,既然是這后院的主人,便有權置;他要干涉,那這主母就做不下去,除非他就是準備不讓做了。
所謂“用則不疑,疑則勿用”,便是如此。
一時間,駱晉云無話可說。
心中卻不由莞爾。早在和他說妹妹婚事,勸他放棄平陵公主府婚約時,他便知道能言善辯,三兩句話就直中要害,讓人心服口服。
這一次,又是如此。
他敬重娘,但娘與當家主母孰輕孰重,他自然知曉。
在軍中亦是如此,職權一旦任命,那當任者便是軍法,哪怕是他這一軍統帥,也輕易不會干涉。
“你說的是,那此事我便不過問了,你自行置。”他說道。
薛宜寧其實有些意外他會如此好說話,認真道:“多謝將軍諒。”
說完,又解釋:“周嬤嬤自恃年長位高,在府上便不由任何人管束,逢點卯,別人不敢遲到,卻敢;逢出事追責,又無故推諉,上次平陵公主到,便因貪酒,險些誤事;平日行事又囂張跋扈,讓底下小丫鬟們苦不堪言,所以我才要尋機將撤職。
“但畢竟是將軍母,待將軍也是真心,所以后面就算不讓管事,也不會苛待。但凡有駱家在,便不會讓著,如此,也不會寒了下人們的心,說駱家涼薄。”
駱晉云點頭,首肯道:“是該如此。”
“那我便去安排。”薛宜寧說。
駱晉云“嗯”了一聲。
言罷,兩人便再無話可說。
駱晉云沉默片刻,問:“你剛才的是……”
薛宜寧看看放在一旁的披帛,回道:“準備晉雪日后出閣送給的繡品,平時空閑,早一些備著。”
駱晉云突然想起曾說要給他一件寢,但后面沒見到,也沒聽提起過。
他有一種沖,想問一問。
但這種事,頗有些小家子氣,他終究是沒問出口。
他喝茶飲慣了,不知什麼時候,竟已將手上的茶喝完了。
似乎是該走了。
“那我先過去了,你早些歇息。”他想起了昨晚那一小會兒的安寢。
薛宜寧點頭,回道:“謝將軍。”
放下茶盞,他站起來,剛要邁步,卻又想起了什麼,遲疑道:“上次的事,是我考慮不周。周嬤嬤敢對玉溪指長道短,想必是覺得仗我之勢,你也不能拿怎麼樣。”
薛宜寧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上次他讓周嬤嬤搜查金福院的事。
頓了頓,回道:“將軍也是擔心我誤歧途。”
駱晉云一時想起許多,比如他懷疑要暗害夏柳兒,比如那床底下的桃花仙人,還有那一角未燒完的平安符,隨后頓覺磐石在,郁結滿懷,抿沉默著離開了金福院。
晚上,他躺在和正堂臥房,遲遲無法眠。
和正堂的臥房與的房間有很大不同,房中總有一淡淡的香味,這里沒有;房里隔著畫屏,掛著帷幔,暖氣襲人;這里則更顯空和清涼;的床和被褥都是綢緞繡錦,得好似躺在云端,而這里則更一些,比軍帳的床好不了多。
這是他習慣的,如那般暖香的房間,他不喜歡,甚至是厭惡,覺得那是長在富貴鄉里的人才習慣的東西。
但現在,他卻覺得,床一點,也沒什麼不好,總之是在家里,又不是軍中……
輕嘆一口氣,他再次揮去腦中的思緒,試圖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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