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德長公主在面前五步遠站定,微微俯視著多年不見的妹妹,嗤笑出聲,“若非皇命,你以為我稀罕來麼?”
槍舌劍,誰不會似的。
邊便道:“壽公主,還不速速跪下接旨?”
壽公主牙關咬,到底是行了大禮。
然而卻無正經圣旨,不過一條口諭,十分隨意,只說一切聽寧德長公主吩咐。
壽公主面紫漲,又又氣,卻不得不對著寧德長公主磕頭,“領旨。”
寧德長公主毫不客氣地占了方才坐的主位,開門見山道:“駙馬申軒之事,想必你已知曉,皇兄讓我來問,你是否愿意指認他。”
壽公主放棄跟打仗,裝沒聽到的,一言不發。
寧德長公主打量一會兒,搖頭,“出嫁前蠢,沒想到嫁人之后,更蠢。”
三言兩語便挑的壽公主心頭火起,“若只想來耀武揚威,索殺了我便是!加之罪,何患無辭!”
寧德長公主帶著幾分驚訝看,“你是否太拿自己當個人了?”
跟你耀武揚威,我能有什麼好?
還不如看一場馬球來得快樂。
比輸給對手更令人崩潰的莫過于到頭來才發現,所謂的對手,本從一開始就沒拿你當對手。
現在壽公主就是這種心。
寧德長公主緩緩道:“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順眼,只是我總覺得莫名其妙,我從未害過你,反倒是你們兄妹二人屢屢找我麻煩。都說王敗寇,愿賭服輸,皇兄登基后,也未曾趕盡殺絕,你們哪兒來那麼大怨氣?”
一個半輩子想不開,把自己氣到病危;
一個莫名了假想敵,在魯東怨念滔天……
簡直荒唐!“若非你,父皇就不會看不見我;若非你們,他就不會我下嫁……”追憶往昔,壽公主氣得聲音打。
寧德長公主沒急著解釋,或者本不屑于解釋。
只是靜靜看著,等對方宣泄完畢,才輕飄飄問了句,“你捫心自問,真的是這樣麼?”
這話像一支利箭,穩準狠地刺壽公主心窩,讓面上盡褪。
真的是這樣嗎?
寧德長公主緩緩道:“天家無父子,皇子不罕見,公主更不值錢。
你太驕傲,也太傻,總覺得父母生來就該疼兒,可我告訴你,哪兒有那麼多【應該】【不應該】。
男人不比人十月懷胎,在這皇室之中,或許我們也不過父皇一時興起所致,多一個一個,又有什麼分別?
所謂的親也是一筆買賣,你投多,才敢奢回報多……”
世人都說先帝在世時最疼的便是寧德長公主,可大多數人卻都如壽公主一般,只在意結果,刻意忽略過程。
就連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可能也想象不出,曾為了這份所謂的“獨寵”,付出了多。
因為是個公主,天生比皇子矮一頭,在父皇眼中,也不過是可以隨意丟出去拉攏外人的工罷了。
公主,不過是小貓小狗。
不,再皇室需要聯姻之前,不被記住的公主甚至連小貓小狗都不如。
于是寧德長公主就花了好久好久,先讓自己為小貓小狗,然后才試著做人。
這個方法雖然難了些,但效果斐然。
可惜,世上絕大多數人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別說了,你不要再說了!”壽公主捂著耳朵大喊道,“我不會相信的!”
真的不相信嗎?
不信的話,就不會不敢聽了。
寧德長公主看著,忽然有點憐憫。
有憐憫,但不多。
壽公主不明白麼?
或許吧,也或許明白,只是太傻,生在皇家還親,簡直愚不可及。
人生來就不該抱太多期待,不期待,就不會失。
不失,就不會像壽公主一樣,到死都不敢也不愿恨先帝,只將求而不得的怨念轉嫁到別人上。
這個道理不明白嗎?
未必。
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壽公主給自己編了個夢,夢里有慈的父親,只不過那父親了別人蠱,所以才不疼。
這麼多年來,從未有人像寧德長公主這般,如此直白地撕下最后一層遮布。
寧德長公主看著癱在地的壽公主,搖頭嘆息,“你真蠢。”
說到底,還是蠢。
蠢在生在皇家還親,甚至覺得皇帝會是個好父親。
看著淚流滿面的壽公主,寧德長公主面不改抓住的胳膊,生生將的手從耳邊扯開,幾乎將整個人從地上吊起來。
“傻妹妹,現在,夢醒了。”
壽公主渾一僵,繼而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
這一聲好像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吼完,整個人就像被了筋骨一樣,趴趴跌了下去。
寧德長公主面無表看著,“將希寄托在男人上是天下最不可靠的事,你若迷途知返,我會向皇兄進言,保住你的面。”
親生父親尚且不可靠,你又怎麼可能從一個毫無緣關系的男人上得到求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