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到這一步,可見是真心的。”
馬冰不知該怎麼說。
“我從未懷疑過他的真心。”
霍玫不懂,“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呢?雖說父債子償,先帝……到底是三代了。若你介意這些,大約一開始也不會給他正眼。”
其實真論起來,達顯貴間盤錯節,往上數幾代,誰跟誰沒點仇怨?
可后代結親的也不在數。
馬冰抿了抿兒,見四下無人,吞吞吐吐說了幾句。
以前從未與人說過心事,難免有些笨拙,講起來也顛三倒四糟糟。
但霍玫聽懂了。
霍玫愣了半晌,過了許久才拍著掌道:“我的個天啊,這可我怎麼說!”
這倆孩子可真是一對兒鋸了兒的葫蘆對了口,當真再不出一風的。
一個不主說,一個又不主問,偏誰也不是誰肚子里的蛔蟲,可不是要別扭著!
見這樣,馬冰索破罐子破摔,又說了昨天的事。
“我覺得自己沒做錯,可好像又做錯了什麼,他又不說……”
“混賬!”霍玫蹭一下蹦了起來,“那老不死的可真該千刀萬剮!”
罵的是肅親王。
馬冰眼睜睜看著半點不帶重復地罵了半日,最后兀自忿忿不平,嚷嚷著以后一定要找肅親王小輩的麻煩。
他們不好肅親王本人,還不了他的兒子兒嗎?
罵完了人,霍玫才拉著馬冰的手,語重心長道:“你沒錯,不過也確實有錯。”
馬冰:“……”
被說得滿頭霧水,“二嫂,您什麼時候也參禪了?”
這說的什麼話,完全聽不懂嘛!
霍玫恨鐵不鋼地點了點的腦門兒,“這麼說吧,你當初來開封府,為什麼不找公公?”
馬冰口而出,“自然是怕連累他老人家。”
“這就對了,”霍玫拍著的手說,“就是一個怕字。”
馬冰一怔,好像約約到什麼,卻又沒有全懂,只好睜著眼睛兒看著,催繼續說。
“你明知道老爺子厲害,也知道當今未必會對他怎樣,但還是會怕,會擔心,對不對?”
馬冰點頭。
不錯,就是這樣。
即便當時已經知道皇帝是個好皇帝,卻還是不想裴戎再牽扯進來。
就是因為怕。
“同樣的,小侯爺知道你厲害,也知道或許不會出什麼事,但也還是會怕,會擔心啊。”
你厲不厲害,是你的事,可但不擔心,是對方的事。
饒是你能于千軍萬馬之中取敵將首級,也是個人,是個人就會傷就會疼就會累,就會讓人擔心。
馬冰有點明白了,“可,可之前我也救過別人,那些人并未擔心我啊。”
曾經在一個小村落落腳時,有個小孩子調皮,去山上招惹野,幫忙救人,險象環生。
可那小孩的家人非但沒有說一句謝的話,反而責怪手腳不夠利索,讓乖孫孫蹭破了油皮。
霍玫嘆了口氣,“那是因為別人沒把你放在心上。”
他們不你,所以不管你怎樣,都不會心疼。
但謝鈺在乎,所以會擔心。
“小侯爺決定幫你的時候,你會擔心他嗎?”霍玫忽然反問。
馬冰一愣,點頭。
“擔心的。”
當時知道謝鈺進宮面圣,請求徹查當年之事,馬冰擔心極了,擔心皇帝會因此遷怒與他。
可現在想來,謝鈺真的需要這份擔心嗎?
或者說,自己的擔心有什麼真正的意義嗎?
嗡的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馬冰腦海中炸開,像大西北平地卷起的狂風,又似開封夜幕中炸開的煙花,將一直以來明白的、不明白的東西統統攪一團,茫茫大雪般落下,紛紛揚揚。
沒有意義。
但是他需要。
直到現在還能清楚地回想起,當自己說擔心的時候,謝鈺笑得有多溫多好看。
全的都在心口匯聚,然后瘋狂席卷全。
馬冰突然站起來,“我,我要回去了!”
突然就很想回去。
回開封府去。
霍玫沒有阻攔,笑瞇瞇看著急匆匆跑走。
蘇管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小侯爺在門外站了一炷香了。”
霍玫嘖了聲,“也不知請貴客進來。”
蘇管家樂呵呵道:“老奴看小侯爺站的好。”
那邊馬冰一出裴府門口,就瞧見路對面的謝鈺。
謝鈺也看見了。
兩人隔著一條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半晌沒言語。
擔心啊……
確實是擔心的。
擔心他被皇帝遷怒,被肅親王的爪牙報復……
馬冰在心里把這個詞翻來覆去念了幾遍,神奇地輕快許多。
用力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去,然后三步并兩步跳下臺階,徑直往路對面去了。
謝鈺下意識往前迎了兩步,才要開口,卻見對方站住了。
華燈初上,街邊的行人和遠傳來的喧鬧聲都籠罩在橙黃的暈里,有種不切實際的。
像之前謝鈺做過許多次的那樣,馬冰朝他出手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