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晏亭到時, 原本二人都已是強弩之末,然而只在軒臺上遙遙了一眼, 場面又有些難以收場, 再度劍拔弩張,煙塵四起。
李弈還是背對著,皇帝還是正對著, 他汗水淋漓之中投出的眼神鋒利而兇狠。
此前李弈已連挫數人,還能與皇帝手足相抵、難解難分,孰高孰低其實眾人心中已見分曉。
事實上, 只是喜好此道的齊凌能和刀山火海中拼殺出來的悍將角抵到如此場面已實屬不易。
朱晏亭只看一眼就知曉, 齊凌輕易的選擇下場和臣子角抵實非明智之舉。
而今眾目睽睽之下, 已騎虎之勢。
若開口讓李弈戰敗,會大大挫傷君王的尊嚴。
若作壁上觀任由他二人上來,必定是皇帝落敗,更是場面難看。
暮云沉沉,悶嘔,不由自主將手放在朱紅的欄桿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一聲厲喝打破被汗水凝滯的場面:“后將軍!你放肆!”
冷冰冰蘊含怒意的聲音傳出, 李弈渾便是一震。
朱晏亭左右顧盼一眼,邁步走下臺階, 左右人匆忙分道, 李弈連忙裹上衫下拜。
齊凌雙眉蹙,向朱晏亭來的位置,正喝止,見步移乍至, 眸中又閃過詫異之。
只見朱晏亭手中握著小黃門銀鮫青珠的佩刀, 蒼白面偏又在腮上浮一帶病的灼紅, 離他十來尺,遙遙將佩刀指往李弈,張口言,左右顧盼了一眼,面上又有些茫然之。
斗場一陣寂靜。
齊凌慢慢將監遞來的披上,又接過凈汗的絹布,只拿在手里,沒有。
眼睛靜靜盯著。
“哐當”一聲,朱晏亭手中的刀落了地,似才醒過神,匆匆來前。
“陛下,妾失儀。”
齊凌將發涼絹布輕輕按在額上突突直跳熱燙,目掠過地上的佩刀,聲音又輕又淡。
“這是做什麼?”
朱晏亭道:“妾偶然路過,遠觀以為后將軍冒犯陛下,故攜刀而至,若他有毫不敬不臣之心,當持此刃為陛下斬之。”
齊凌冷笑問:“丹鸞臺空有‘一息’之名,王所之制,阿姊竟然沒見過角抵之戲?”
朱晏亭緘默片刻,道:“妾自小幽閣,只有耳聞,未曾目見。”
“況諸人環護,后將軍又豈敢犯上?”
“是妾關心則,擾陛下之興了。”
齊凌看目沉靜、毫不、應答有度,目卻一點一點,變得越來越黯淡。
“阿姊曾持刀手刃賊人,濺章華,是有一戰之力。如今要為朕斬了他。”他慢悠悠的將額上的絹布拿下來,低頭折一下、又折一下,不愿抬眼看。“真心的?”
朱晏亭不料他竟已這般明晰章華的往事,聽他有意諱莫如深、閑談般提起,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的臉霎時變得比地上落在地上凌晃的刀還要蒼白。
他著那刀,啟口言,眼角余忽然瞥見朱晏亭投在刀邊地上纖瘦的影子,話到邊一凝,最終只是抿了抿。
笑了。
“后將軍勇武,朕所不及,若非皇后打岔,今日該由他摘魁。”
四下安靜至極,無人敢接話。
“賞金五十斤。”
說罷,舉步而去。
朱晏亭見他走,立即跟了上去。
宮娥、監、小黃門簇擁著,看不見他登臺往何,眾人本有意讓道,想要讓到齊凌后去,卻被喝止。
朱晏亭邊的宮人在后暗牽的裾袖角,要慢步緩行,不能走在宮人后,看著不像話。
放慢腳步,看著齊凌的儀仗原來越遠,向清涼殿的方向上了曲折廊道,便看不見了。
當夜,朱晏亭請見,皇帝以政務繁忙為由拒絕。
“真的政務繁忙?”
曹舒唯唯諾諾:“有個公孫先生,正與陛下夜談。”
“哪個公孫先生?”
“是太尉為皇上舉薦的,公孫行,河東人士,說此人有大才……”
朱晏亭令他退了。
回椒房殿后,歇到月上樹梢才止暑熱煩悶,將解簪睡下,又聽到殿外一陣喧。
是齊凌來了。
袍袖帶風,急匆匆的,屏退左右,只對說了一句話。
“三日之答復朕,李弈娶不娶舞,朕再決定殺不殺他。”
朱晏亭容并不驚訝,沉默良久,方慢慢的“喏”了一聲。
而后眼睛眨也不眨,看著他:“是娶殺,還是不娶殺?”
齊凌不視目,未啟一字,轉離去。
……
朱晏已經很久沒有接到出自李弈的手書了,若要想究竟是多久也記不清,仿佛是從他離開長安不作執金吾開始、太子誕生開始、也仿佛是從他聽到老燕王的言開始……越來越多的消息是其他人送來的,甚至于李弈還沒有朱恂走得勤、顯得真誠。
李弈經常戍邊,一走就消息杳然,或者兩三句聞于戰報、也或許被齊凌偶然提到幾句。
宴會上他也泯然眾人之間,就連自己生辰送來的禮都不重不輕,顯得不親不疏——倒不如臨淄王送來的明錦名天下。
那之后的第三天,堪堪臨近皇帝給出的最后時限,朱晏亭才召見了他。
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庭軒之中,水亭開闊,四野亮敞,還有淮安王后、同昌公主、清淮縣主在旁作陪。
這時候,朱晏亭才能近距打量他一眼。
驚訝于他的形骨如初,除卻面上添了幾道疤痕,一雙一眼見底的雙目,神態幾乎和他十八歲時一模一樣。
“我母親曾收李將軍為義子,他也是我的兄長。”朱晏亭轉頭對淮安王后說:“我是作妹妹的,不該為兄長的婚事心,可他家中再無旁人,沒有其他人做主了,今日特意王后來,就是要托付此事。”
“殿下請放心。”
淮安王后再深知不過,暗自點頭,笑問:“李將軍可有哪家心儀的郎?我倒聽說皇上有指婚阿湄給你的心。”
李弈道:“長公主殿下貴比天人,仙姿佚貌,臣一介白出,草莽之輩,豈敢生出求娶之心。”
“我也不與你繞彎子了。”淮安王后道:“我就問你一句話,你究竟愿不愿意娶阿湄?”
朱晏亭著李弈,將他面上所有表收眼底。
他著青碧之衫,直而坐,似云澤之松,一張沉默的臉,似乎能斂盡所有風吹起的波瀾。
他跟隨自己的母親,到了章華,再跟隨自己,到了長安。
從不懷疑李弈的忠誠,一次次保護他,救他的命,就像保護自己一樣。
他如今年將而立,垂面微笑時神還有些純真和赧。
李弈說:“臣不愿意。”
*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大家,前段時間沒怎麼更,個人原因加上工作年末省兩會還有我們這里一號人來了,忙的腳不沾地,晨昏顛倒,一切終于好些了,春節期間會多更。最近正文容不大適合過年……初一在微博先放一個甜甜的小番外。在此謝看到這里的所有天使,這個春天我將完結此文。祝大家牛年大吉,新年個個吉祥如意心想事發大財!本章發大紅包。】謝在2021-01-24 22:51:06~2021-02-10 23:58: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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