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咱叔心大。”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著話,很快六馬街便到了。
顧昭見著趙家佑回了趙家,這才往回走。
一彎月高高掛在半空,風嬉鬧的卷過樹梢,沙沙聲中,一縷嗚咽聲似有似有。
岸邊的草還是一片的干枯,顧昭提著燈走過,腳下一片窸窸窣窣,倏忽的,停住了腳步,側耳傾聽。
“什麼聲音?”
金仙提著燈飄了過去,不過片刻又飄了回來,“小昭哥哥,那兒有個小孩在哭。”
顧昭:小孩?
“和你一樣嗎?”
金仙愣了愣,隨即搖頭,“他是人。”
這聲音有些低,顯然有兩分失意在里頭。
“小孩?這時候怎麼有小孩在外頭?”
顧昭顧不上金仙的失落了,環看了眼周圍,這里一片的漆黑,在往下便是樟鈴溪的江水,不論這孩子是怎麼出來的,這時候在外頭,那是八戒兄進湯鍋,活要命了。
“在哪兒,帶我瞧瞧去。”
顧昭了手中的六面絹燈,抬腳就跟上金仙。
風在耳畔刮過,絹燈桑皮紙的那一面被吹得簌簌發響,顧昭踩著枯草堆爬過斜緩的上坡,站在河堤高四看了看。
果然,在偏東的那一,河邊有一團約約的團。
……
顧昭放慢腳步走了過去,只見一個和金仙差不多年紀的男,此時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著臉。
他腳邊擱一盞昂首抬蹄的小馬燈。
顧昭在河堤瞧見的火綽約,就是這盞燈火釋放出來的。
……
“誰!”聽到靜,謝郁子一下便站了起來。
待瞧見顧昭燈柄上墜著的銅鑼,他松了兩分勁,嘀咕道,“是更夫啊。”
謝郁子重新蹲了下去,一邊往河里丟東西,一邊繼續抹淚哭。
被無視的顧昭:
“小孩,你在這里干嘛?夜深了,外頭危險,你是哪家的?我送你回去。”
謝郁子不理人。
顧昭皺眉瞧著他一下下的往河里丟草,仔細一看,那并不是草,而是一株株猶帶泥的芫荽,棵棵青翠,也不知道扔了多久了,小手上染上了泥還有芫荽的水。
芫荽滋味霸道,顧昭鼻尖被芫荽特殊的香氣環繞。
“他在祭奠他阿爺。”旁邊的金仙突然開口。
顧昭側頭看去。
“真的。”金仙點頭,“我剛才聽到了,他在那里哭他阿爺,說這草是他阿爺最吃的,讓他阿爺要吃多一點,吃飽一點。”
金仙有些不解,“小昭哥哥,他阿爺是羊嗎?為什麼吃這些草?”皺了皺鼻子,鬼臉有幾分可。
“這草臭死了。”
顧昭:臭嗎?
其實還怪香的,尤其煮魚的時候。
收回思緒,不忘替這男娃的阿爺正名,“這不是草,是芫荽。”
“哦。”金仙似懂非懂,“這草的名字還怪好聽的。”
顧昭:
另一廂,謝郁子見不到金仙,他聽到顧昭的話,點頭搭道,“沒錯,這是芫荽,我阿爺最吃這個了。”
他從竹筐中又抓了一把芫荽丟進河里,帶著哭腔朝江面喊去,“阿爺,你快回來啊,我帶了好多你吃的芫荽,咱們不是說好了,你要帶大魚回來給我吃麼!”
“嗚嗚”謝郁子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顧昭這才發現,他的右腳有點跛,手上還有一些細細的傷口。
的目朝江面看去,在不遠,一艘烏篷船隨著水波微微漾。
倏忽的,顧昭想起了下午見過的烏篷船,上頭掛著小木雕,大娘們的聲音在耳畔漾起。
“他船上的這些木雕說是家里的小孫孫練手之作。”
顧昭低頭看旁邊眼睛哭核桃樣的謝郁子,喃喃道,“你是謝振俠的孫子啊。”
“你知道我阿爺!”謝郁子一下神起來,兩眼亮晶晶的朝顧昭瞧去。
顧昭點頭,“恩,下午你阿爹來取船的地方,就在我家附近。”
“哦。”謝郁子眼里的亮一下便下去了。
顧昭:“我送你回去吧,夜里這里危險,別讓你阿爹阿娘著急。”
“他們才不會急。”謝郁子眼里一下涌起了淚泡,“除了阿爺,他們誰都不會著急我。”
他低了聲音朝顧昭低吼,就像是傷哀鳴的小,細刀口的手拽了。
顧昭順著他手的作,低頭看去。
在那有些不合的下,是他有些跛的腳。
顧昭遲疑了下。
謝郁子低下頭,神郁郁的開口,“哥哥你也看到了,我生來就長短,它是跛的,除了阿爺,家里沒有人喜歡我。”他倔強的別過頭,“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
顧昭:“那你也得惜自己啊,夜深了,水邊危險著,你要是一個打,自己也得跌下去了,再說了,你阿爺在天之靈肯定不想看到你這樣。”
“我阿爺沒死。”
“我都聽說了,今天那桑阿婆算了,我阿爺還沒有死。”
謝郁子朝江面看去,指著江面開口道,“他就在里頭,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來罷了。”
“我要在這里一直等他!”
顧昭想著下午桑阿婆請神上后說的話,心里微微嘆氣,便是那時吊著一口氣,這時又有什麼好結果呢?
顧昭同樣看向江面。
這里頭都是水,人在河水里能撐多久?一刻鐘,還是兩刻鐘?
顧昭好說歹說,終于將謝郁子送了回去,在分別時,顧昭心神一,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倏忽的從謝郁子上取了兩滴。
“哎呀,痛!”謝郁子猛地一握手。
顧昭以炁攏,往后藏了藏。
“快回去洗洗吧,河邊多蟻蟲,你剛才在那兒蹲著坐著,說不得是有蟻蟲爬上了。”
謝郁子疑:“是這樣嗎?”
天冷也這般多蟻蟲?
“自然,快進去吧。”
顧昭肯定的點頭,若無其事的手和謝郁子揮別。
……
往回走的路上,金仙突然鼻孔出氣,冷哼了一聲。
顧昭詫異,這又是怎麼了?
金仙踢了下腳邊的石頭,自然是踢了個空。
“我都瞧見了,是你以炁奪他了,還說什麼蟻蟲,男人都是騙人的東西!”
顧昭:
一手攬著金仙的脖子往前走,另一只手拍了拍的腦袋瓜,笑罵道。
“你這鬼丫頭!小姑娘家家的,下次不許講這種話了。還男人是騙人的東西?才多大年紀啊,說這般滄桑的話!”
顧昭哭笑不得,“知道沒!”
金仙:“疼疼,知道了,松手!”
顧昭松開,輕了下金仙的腦袋,“乖。”
往前走兩步,發現金仙沒有跟上,又停下腳步,回過頭笑得無奈。
“走啊,怎麼不走了?”
金仙瞧著前頭幾步遠提燈的顧昭,清風徐徐,冰涼的月灑在他的臉龐,他手中的絹燈放出暖暖的黃
無端的,金仙心里漾起歡喜之意。
“小昭哥哥,等等我。”
顧昭:“快點。”
紅眼小鼠燈悠悠晃晃的朝前飄。
六馬街河堤邊。
一人一鬼各自提著一盞燈,橘黃和青幽的團一前一后,樹影婆娑,江風陣陣吹來,耳畔里有江水流的嘩嘩聲。
顧昭心里很輕松,有些喜歡這樣的悠閑。
經過方才謝郁子哭泣的地方,顧昭的腳步慢了慢,謝郁子只拿了背簍回去,那兒還落著好些株芫荽,株株青翠新鮮。
顧昭走了過去,彎腰將這一株株芫荽撿了起來,回頭對金仙道,“這芫荽煮魚可好吃了。”
金仙點頭,“是好吃。”
小昭哥哥說好吃,那必須得好吃!
顧昭似在自言自語,“白拿別人的東西,總覺得有幾分不好。”
金仙學舌:“是不好。”
顧昭:“是吧,你也覺得不好吧。”
白拿旁人東西,這可是連鬼都說不好呢!顧昭似下定了什麼決心,將方才以炁籠罩的兩滴鮮托舉在面前。
金仙瞧著懸浮在半空中的滴,面不解,“小昭哥哥,這是要做什麼?”
顧昭:“收了東西就要給謝禮啊。”
說完,閉了眼睛,回憶著午時見過的桑阿婆的作。
坎水多波急艮山不出其坤德合無疆……顧昭腳下帶起了氣流,瑩瑩似有罡勁。
遙遙的,的心神越過六馬街,越過鴨姆灘,蝦兒島樟鈴溪江面中數個島嶼在心神后,不斷倒退。
近了近了,越過蝦兒島,在一石澗下的幽潭里,一個花白發須的老漢正泡在水里,一個明的大泡包裹著他,就因為這,他才能在水里繼續活命。
幽譚水再往上,一只大鱉正趴在大石上,豆大的眼閉著,似在安寐。
瞧著謝振俠那微微起伏的口,顧昭心中一陣激。
活著,這老伯還活著。
如果說晌午時刻,桑阿婆是問鬼請魂,那麼,融匯了《太初七籖化炁訣》的顧昭,此刻更像是將自己變了鬼,變了魂的存在。
心若一,便已過千山。
那廂,青松樹下白石上,安寐的大鱉似有所,方腦袋上豆大的眼,緩緩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