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風閉口不答。
天嬰拖著容遠的服,越拖越覺得沉,一看原來是裹了一圈泥,若是可以真的想把它扔了。
于是悶悶不樂地將這大氅拖回了院子,宮娥可能是出去給領蘿卜了,院中無人,把這服拖進房間塞到了墻角。
等宮娥回來給們洗。
覺得自己有些困,暈暈乎乎地往床上一倒,沉沉睡了過去。
直到耳邊聽到了清脆的,瓷磕的聲音。
迷迷糊糊睜眼,差點從床上彈了起來,這時房中有兩人,一個是正在收著藥箱的醫修,一個是桌前悠然喝茶的白青年。
他換了一服,里面通月白,暗紋和早上的截然不同,外面披著淡藍的大氅,清雅無雙。
看了看落日,在西邊。
一天都沒過去,為什麼自己會罕見地見了他那麼多回?
他上那讓覺得迫無比的仙力好像今天一天沒有再釋放過。
他用茶蓋撥弄著杯中的浮沫,淡淡道:“把藥喝了。”
天嬰:“什麼藥?”
醫修道:“姑娘,上次我來給你診治時就說過你一日妖,也就是強行催的,并不能與其他日夜修行的妖相比,一定要多加注意,近期不要再著涼……”
醫修拉拉說了一堆,埋怨天嬰不遵醫囑。
天嬰不記得他說過這些,因為他真的太啰嗦了,聽著聽著就昏昏睡。
容遠打斷了喋喋不休的醫修,“把藥遞給。”
容遠的聲音很平靜,但是帶著無法忤逆的力量,那醫修不再念叨,把藥遞給了天嬰。
天嬰把藥放在桌上,轉坐下,問:“不知大人來有何貴干?”
容遠目不斜視地道:“聊聊我們的前世。”
天嬰轉頭看著他,帶著幾分蓋彌彰的張,“什麼前世?我們有什麼前世好聊的?”
想趕走容遠,于是變了原形,還抖了抖上的。
容遠面無表地將飄落在袖上的一浮捻走,“因為我想不通為什麼我會養一只兔子。”
正在抖的天嬰頓住,坐在床上,解釋道:“或許覺得我可吧。”
這時容遠放下了茶杯,看著周籠罩緩緩下落的白。
他沉默了下,淡淡道:“還行。”
天嬰心想他一個對過敏的家伙怎麼可能覺得自己的原還行?
“你怎麼想的我不知道,總之就是你養了我。”就如當初也不知道為什麼容遠單單只接了,其實容遠并不缺人,他是缺德。
缺德到一邊要獻祭自己,一邊又睡自己。
但是并不擔心容遠會想到前世兩人是那種關系,因為認為讓沒有記憶的容遠接自己養了一只兔子比他養了一個人容易得多。
容遠:“你天嬰?”
天嬰:“怎麼了?”
容遠:“誰給你起的名字?”
天嬰頓了頓,道:“自然是桃源村的主人起的。”
容遠:“撿到你的時候,才三歲半。”
天嬰:“是爹娘取的。”
容遠:“他父親給自己兒取名王妞,給一只兔子取名天嬰?”
天嬰:“我想起來了,是隔壁秀才,是妞妞爹托他起的名字。”
容遠抬眼看著,“隔壁秀才?寫《囚凰》的那個李秀才?”
天嬰想起了前世。
……
前世容遠問:“你什麼?”
天嬰一臉天真且自豪地告訴自己的名字:“我兔兔,是我小主人給我取的。”
容遠沉默了下,并沒有將那個名字出口,只道:“從此你天嬰。”
當時很開心,很喜歡兔兔這個名字,但是也很喜歡天嬰這個名字。
后來也意識道,“兔兔”這個名字適合一只拳頭大的兔子,卻不適合這個年的大姑娘。
于是就一直用了這個名字,用到最后了習慣。
思緒從前世回來。
沒想到今生會被容遠這麼一問,他果真不好糊弄,從一個名字都看得出端倪。
推來推去,推到了書生的頭上去,他讀過書,取點文縐縐的名字也理所當然。
不想容遠又提到了囚凰。
當時在舞樂坊時將《囚凰》署名為書生李氏。
可是他怎麼是聽到書生知道就是同一個人呢?
“你怎麼知道?”
容遠:“隨口一猜而已,看來是猜中了。”
天嬰:……中了他的圈套。
這時心想,天嬰這個名字是他上輩子取的,囚凰也是他上輩子作的,跟這輩子的他無關,一口咬定,他又能如何?
于是道:“對,就是李秀才。”
容遠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沒想到人間居然有個和我那麼趣味相投的人,我有空可以去會會。”
天嬰突然瞳孔一震,“不要去打擾他!”
的大聲,也不大聲,但是語氣真的很急促。
容遠淡然的目中出了一分微微的不悅,看向了的眼睛。
那雙眼睛中帶著無限的驚恐以及憤怒。
是真的怕自己傷著這姓李的秀才?又或者因為自己去打擾他而憤怒?
他用手撐著頭,幽幽問:“你和他什麼關系?”
天嬰:“我和他什麼關系和你有什麼關系?”
這句話聽來有些繞,但是意思卻表達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天嬰和書生就是一只聽墻角的兔子和一個書生的關系,若說什麼,那也就是賣賣萌和一胡蘿卜的易。
但是這些都和容遠無關。
容遠的眸更暗了一些,心不似很好,涼涼道:“你不是說前生是我寵嗎?出自主人的好奇。”
天嬰:“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他想起了那個夢,雖然看不到的眼睛,但是他覺得到對自己的意,熱烈的意,來自,出自本心。
而現在的眼中只充斥著恐懼和排斥。
前世和今生確實不同。
他看著桌上放在盤子里的蟠桃,甚至還施了個咒將它罩起來,生怕它焉了,卻不見自己那件大氅,“我服呢?”
天嬰被這麼一問有些心虛,不去看墻角的那團泥里滾了一圈的東西,“啊,還沒洗。”
容遠潔癖且惜品,況且這件大氅是他那十二層華服中最重要,最面的一層,若被他看見被自己糟蹋那樣,不知道會不會當場炸。
容遠臉不悅,但卻也沒有說什麼,使了個地,消失在房間里。
天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希他永遠不要再來。
容遠回到了鳴沙室,任憑青風蘇眉對著沙盤爭論,他卻只是喝著茶,默默思索著那兔妖的一切。
但是每次思緒都被的“你是人臣,我是宮妃”還有“不要去打擾李秀才”打思緒。
莫名煩躁。
青風抱著手臂看著沙盤,“這次據說是窮奇親征,哪怕饕餮也難得好。”
蘇眉搖了搖扇子,“饕餮兵多。”
青風:“兵多又如何?”
蘇眉:“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1
青風:“兵在不在多。”
蘇眉:“兵家之事本在以多勝,戰場上拼的不是僥幸,是實力。”
青風:“我曾經就一隊人滅了一個營。”
蘇眉:“所以你才能飛升,這三界以勝多的戰役都被記了史書,為什麼值得記史書?因為。那剩下的呢?都是以多制勝的。這才常態。”
兩人互相爭執不下。
容遠進來聽著兩人的爭論,蘇眉問:“神君怎麼看?”
容遠道:“窮奇勝。”
蘇眉蹙眉搖著扇子,“這是為何?”
容遠:“戰以力久,以氣勝。”2
容遠看著沙盤中的妖界,“燭比以狠辣著稱,以恐懼威懾敵人,但是,就這點來說,他遠比不上窮奇。”
獨眼窮奇所到之尸橫遍野,帶來的是凌駕于恐懼之上的恐懼。
“其次,窮奇的兵都憋著一口氣上九重天:占宮廷,搶靈寶,奪人。可謂是上下同心。”
“饕餮反之,他攻陷九重天后天沉溺于酒,沉溺于大肆收刮靈寶人,無心朝政,就連戰事都全權予了燭比。”
“燭比雖然善戰,但遠不如窮奇,更不要說他手下將士,九重天本非他們家鄉,談不上保家衛國,趕走窮奇軍功勞燭比獨占,分到他們手中的之又,也談不上建功立業。他們為何要去為燭比送死?何來士氣?”
蘇眉突然收了扇子,恍然大悟般,道:“況且燭比有同類相食的惡名,更是難以服眾。所以大人您今日去救那個小妖就是為了向眾人強調此事,借此搖軍心嗎?”
容遠沉默。
青風恍然大悟,今日的事他一直想不通,但是他又覺得容遠永遠都是對的,蘇眉這麼一說他豁然開朗,心中也就釋懷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