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洲堅決不承認,是自己吃得太了。
那晚豬蝦仁餛燉即使在沈南洲以后的人生篇幅里,也占有濃墨重彩的一筆,當然,不僅是因為他那晚逞強吃完了十一個大餛燉,被迫半夜去急診,還因為當他和姜晏汐吃完餛燉,被沈老爹逮到了。
那時沈南洲和姜晏汐已經走出餛燉店,沈老爹沒帶眼鏡,昏黃的路燈下,只看見自家兒子和一個一看就是孩子形的人走在一起。
沈老爹怒氣沖沖“沈南洲!你竟然敢早!”
沈南洲沒有防備地被沈老爹揪住耳朵,在姜晏汐面前,只覺得十分尷尬。
沈老爹說“你現在是越來越過分了,你才多大啊?談是現在干的事?人小姑娘不過是被你這張臉給騙了,你們這個年紀不好好學習,談什麼?”
沈老爹一轉頭,剛想看看是哪個不學好的小姑娘,姜晏汐那張一看就是學霸的臉映沈老爹眼簾。
這不是家長會上那個作為優秀學生代表講話的年級第一嗎?
節目組的人來得很著急,幾乎是大主任前天剛說,今天就有人來接了。
顧月仙站在走廊上,環手,微微側頭,對姜晏汐說“我瞧著,一定是那位大明星的檔期不夠用,節目組才這麼著急……”
小聲猜測“你說沈南洲的出場費一定不低吧?聽說一個小明星上節目還有十幾萬通告費……”
姜晏汐說“或許吧。”
辦公室被節目組征用了,攝像組正在鑼鼓地調試攝像儀。
讓人沒想到的是,在實習生到來之前,沈南洲要來醫院做一日實習醫生,拍一個節目的先導片。
顧月仙說“不知道他真人是不是像海報上那麼好看……”
不過時間久了,顧月仙也有點不耐煩,瞧了瞧兩邊長廊拉起的警戒線,抱怨道“好沒好啊?這得弄多久?”
跟姜晏汐吐槽“領導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接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節目?咱們是醫院,又不是菜市場……”
姜晏汐想了想,說“或許是想讓大家更了解醫生這個職業吧。”
顧月仙說“算了吧,你瞧瞧我每天灰頭土臉的,再瞧瞧咱們科室三四十歲就禿了頭的那群老大爺,真拍出來能有人看?”
顧月仙準吐槽“真以為醫院都是俊男呢?現在的觀眾只想看他們腦補出來的劇。”
旁邊的小護士了一句“往好想想,說不定節目播出之后,咱們醫院的知名度更上一層樓,能拉來更多的經費。”
小護士看著年紀不大,實則已經在醫院工作七八年了,把白板一橫,抱在前,說得十分有經驗。
姜晏汐問“節目組安排的那幾個實習生什麼時候來?”
顧月仙拿出手機看了下,說“好像是六個實習生,不過先來四個,另兩個據說要后面再來……”
姜晏汐說“那,這怎麼安排?”
尋常醫學生在本科大五時要進行為期一年(52周)的醫院實習,一般由醫院的教學辦公室進行排表。
每個人在哪幾周進哪個科室,都是一開始安排好的,哪里有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
顧月仙說“這節目還真能拍一年啊?我估計也就是走走過場,挑幾個科室拍幾個星期也就差不多了……我也搞不懂這節目想拍什麼,瞧著像是拍實習生的容,可我看這幾個人的資料,有本科生,有碩士,還有博士……總而言之,雜七雜八攪在一起,四不像!”
顧月仙說“聽說醫院教辦會給先來的那四個考試,筆試后還有面試,聽說筆試已經考過了,估著面試的時候也許會你過去……”
姜晏汐看顧月仙一直在四張,問“你在找什麼?”
顧月仙說“沈南洲啊,他今天不是要來當‘實習醫生’嗎?”看了一眼手表“七點半了,八點開始,他人呢?”
姜晏汐的視線落在前方帶著黑口罩的男人上,他穿了一休閑裝,戴著一頂鴨舌帽,在攝像大哥旁邊幫忙調試設備,似乎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維修工。
姜晏汐輕聲說“他已經到了。”
“啊?”顧月仙問“在哪兒?”
或許是因為為歌手,需要在舞臺上捕捉攝像頭,沈南洲對于旁人的目極為敏,姜晏汐看他的時候,他下意識地轉過了頭,對上了的眼睛。
顧月仙微微拉著姜晏汐的袖子,說“好像真的是他誒,咦?他怎麼走過來了?”
沈南洲走過來的步伐夾雜著些許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焦急,他停在姜晏汐面前,視線先落在白大褂的牌上,然后微笑著,向出手“姜主任,我是沈南洲——”
那雙眼睛仍然如同年般干凈清澈,姜晏汐神如常地出手“你好——”
這里大部分都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或是醫院的醫務人員,無關人等已經被清出了場外,所以沈南洲摘下口罩和帽子的時候,只引起了一點小小的。
按理說這些006的醫務人員,除了自己的工資單和值班表,其他事是引起不了任何心緒起伏的,但……
顧月仙倒吸一口冷氣,心說,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沈南洲作為一個不常出現在大家視線里的歌手,還能常居娛樂圈一線了。
沈南洲的聲音像低沉的大提琴“姜主任,今天麻煩您了,如果今天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還請您批評指正。”
沈南洲面上端得比老狗還穩,實際上心里慌得一批,他的手心微微出汗,好像回到了當年,在姜晏汐眼皮子底下改錯題做作業的時候。
他的心里還有一種淡淡的失落,好像對于自己并沒什麼特殊的反應,就連老同學見面的反應也沒有,或許對來說,自己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同學,時隔多年,早就已經對自己沒印象了。
顧月仙突然有種錯覺,覺得面前的大明星像一只蠢萌的大型犬,剛才還搖著尾興高采烈,現在卻失落地垂下了尾。
沈南洲打起神“姜主任,不知道今天我們需要做什麼?”
攝像頭已經架好,跟上了沈南洲。
畫面中央儼然是大明星沈南洲“初見”醫院教授姜晏汐,和熱打招呼的場面,俊男,自一幅畫卷,副導演盯著鏡頭,心里嘖嘖贊嘆,這姜教授,就是不做醫生,去娛樂圈也絕對有一席之地。
不過想了想來之前查的資料,百度百科那一長串榮譽獎項,副導演心想,這種好苗子,屬于國家人才,誰敢打的主意?
姜晏汐想了想,說“先去查房,上午寫病歷,下午收病人。”
也沒人跟姜晏汐說,到底要帶沈南洲做什麼,于主任的意思是讓姜晏汐自己看著辦。
一日實習醫生嘛,不就那麼點事嗎?
攝像頭及時對準了姜晏汐,是天生適合站在焦點中心的人,攝像忍不住多拍了幾段素材。
姜晏汐說“1,18,19,26,27,29,36,45床都是我們的病人,1床和18床是新病人,需要寫一下住院志和首程記錄;19和26床這兩天要出院,需要下出院的醫囑;27,29,36床可能需要換藥……剩余的就看下有沒有缺的查房記錄,前小結,后小結,補一下就好……下午還有新病人會住進來,我會和你一起去接病人。”
姜晏汐一口氣說了一長串,沈南洲面上保持微笑,腦子里已經暈乎了,他已經能夠想到后期在他腦袋上加的字幕“醫學小白·一臉懵”。
旁邊的工作人員遞上一套白大褂,左口袋上方有“海都市大學附屬醫院”的紅字樣。
沈南洲接過,一氣呵地在空中展開,穿上,些許急迫又不失風度地,一顆一顆扣好“我好了,姜主任。”
嶄新的白大褂勾勒出他的薄肩細腰,好像希臘藝家手下最得意的雕塑作品,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
“啪嗒——”姜晏汐的靠近來得猝不及防,把牌掛到沈南洲的口袋上“把這個掛上。”
沈南洲回過神來的時候,姜晏汐已經退到了離他三步遠的距離,神坦然,明磊落,反而顯得沈南洲那些小心思不能見人。
沈南洲的鼻尖還停有上淡淡的竹子幽香,他低頭,沉默地把牌扣好,再抬起頭來時,已經換上了練的營業笑容,他對著鏡頭說“想不到還有實習工卡,我都有點張了。”
鏡頭放大到沈南洲左口的牌上,是一張類似于名片的白卡,左側是一張沈南洲的一寸藍底證件照,右側寫著沈南洲的姓名,所屬部門教學辦公室,也就是實習生的意思。
沈南洲的視線快速地從姜晏汐的卡上掠過
神經外科副主任醫師
姜晏汐12069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種的近鄉怯一如既往的優秀,是高懸在年十五歲天空的明月,溫遙遠。然而明月照世人,月亮不是他一個人的月亮。
沈南洲藏起那一失落,跟上了姜晏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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