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音指着桌上的油焖大虾，道：“冬以来，就没有吃过油焖大虾了，祖母怎么知道我想得紧？”

苏老夫人道：“祖母知道你刁，特意让人快马送回来的！”

苏玉音的脑袋又蹭上了苏老夫人的肩膀：“祖母对我最好了！”

苏老夫人笑了笑，对明珠道：“来帮小姐剥虾。”

明珠早就洗净了手，开始帮苏玉音剥虾。

剥出来的第一只虾，油香四溢，十分人。

苏玉音便用筷子夹起，放到了顾青昀的碗里。

顾青昀微怔，抬眸看。

苏玉音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方才表现不错……这是奖励你的。”

顾青昀愣了下，随即低笑起来。

有奖励……总比没有好。

顾青昀便不客气地夹起了虾仁，浅尝了一口……不得不说，这苏府的厨子，确实手艺一绝。

-

有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在，这顿饭吃得还算太平，罗氏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

午膳用过之后，苏老夫人便道：“槐儿，你和玉音，去拜祭一下娘吧。”

苏槐听了，也没说什么，便走到了前面带路。

苏玉音本不想与他一道去，但反过来想想，若无苏老夫人这话，也许苏槐压儿想不起要去看林氏。

苏玉音虽然不喜欢他，但林氏至死都视他为夫君，为了林氏，苏玉音忍住不适，跟在了苏槐后面。

顾青昀下意识看了一眼的神，似乎比方才黯了几分。

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喜怒形于的人。

到了祠堂，苏槐立于正中，他抬眸，看向过世妻子的牌位，一时心有些复杂。

若说他对林氏毫无，是假的。

林氏与他自相识，又是他的结发妻子，年时期，他一直不得苏老太爷的认可，也是林氏一直鼓励、安他，后又动用林家之力帮他，苏槐这才接手了不家族的生意。

但后来，他在林氏怀上头胎之时，与罗氏厮混到了一起，害得林氏动了胎气，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而罗氏胡搅蛮缠，又恰好怀上了苏文扬。

苏家才失去了一个孩子，便不忍心再失去第二个了，这才将罗氏纳了进来。

时间冲淡了苏槐心中的内疚，慢慢陷到罗氏的花言巧语之中，便与林氏渐行渐远。

如今，林氏的牌位就在眼前，他想起当年种种，也有些叹。

苏槐将丫鬟备好的糕点、茶饮，放到了香案之上，道：“当年，你娘最喜欢吃冰梅饮了。”

苏玉音面无表道：“爹，我娘自从生了我，就落下了病，不能吃一点冰饮，你怎么如此健忘？”

苏槐面僵了僵，道：“是吗……我可能、可能记错了。”

苏玉音冷声道：“爹不如认真回想一下，我娘当年为了你，到底吃了多苦头……你每月初一十五，来为上柱香，不过分吧？”

这一席话，说得苏槐面愧，但他当着顾青昀的面，却又不好训斥苏玉音，便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涨红着脸出去了。

顾青昀第一次见苏玉音这般冷淡，但他之前听说过苏府发生的事，觉得苏玉音这样也是理之中，他轻声道：“玉音，我们为岳母上一炷香吧。”

苏玉音这才敛了敛神，走到林氏的牌位面前。

林氏虽然去世多年，但在苏玉音心里，一直是一位温慈爱的母亲。

苏玉音站得端正，轻声开口：“娘，这是我的夫君，顾郎。”

顾青昀郑重一拜，恍若林氏在场一般，开口：“小婿拜见岳母。”

翠珍和明珠立在一旁，见到两人拜祭，心头也有些触。

若是夫人还在，见到小姐嫁得如意郎君，也会欢喜的吧？

拜祭过后，顾青昀和苏玉音便一前一后地出了祠堂。

果不其然，苏槐已走了。

苏玉音对这个爹清楚得很，他从来不肯面对自己的错事，面对质疑，是能躲则躲。

苏玉音早就不在意了，也不会因为苏槐影响自己的心。

苏玉音道：“夫君，我回房取些东西，你在这儿等我罢。”

顾青昀颔首。

苏玉音走后，顾青昀在祠堂附近转了转。

商贾人家，果然讲究风水，祠堂之外，还有嵌套的庭院。他踱步到了院外，下意识往墙角看了一眼，却突然发现了苏玉音的形。

不是回卧房了么？

待顾青昀看清了苏玉音面前的景象，顿时一惊。

月门后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土包。

土包前面，还立着一块墓碑。

苏玉音立在墓碑前，一动不动。

顾青昀远远看着，十分疑，他侧目看向翠珍，道：“这是怎么回事？”

翠珍适时开口：“姑爷……多年前，夫人送过小姐一只兔子，小姐非常喜欢，日日都与小兔一起玩……后来，夫人病了，没多久便过世了。那段时间，小姐茶饭不思，日日躲在房中，以泪洗面，小兔便陪着小姐，度过了最伤心的时候。”

“后来，不知小兔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突然暴毙而亡。小姐伤心不已，也病倒了，苏老夫人责怪老爷没有把小姐照顾好，便将小姐接到了东院养着，小姐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顾青昀听了，没有说话。

他看着苏玉音的背影，缓缓蹲下，似乎放了些吃的东西，在小小的墓碑面前。

翠珍低声道：“人人都道小姐任，但小姐不过是爱憎分明罢了，这些年来，小姐每次来看夫人，都会去看一看小兔……从来不曾忘记。”

待苏玉音回来之时，顾青昀正坐在院子里饮茶。

见来了，顾青昀站起来，却并未提及方才之事。

苏玉音道：“夫君，一会我要去一趟绣坊，你同我一起么？”

苏家绣坊在江南一带闻名遐迩，顾青昀还未进去过，他点了点头：“好。”

两人便拜别了苏家众人，上了马车。

顾青昀道：“夫人难得回来，不想在家中多待一待么？”

苏玉音有些不解，道：“若是我想祖父和祖母，再回来不就好了么？”

在这个时代，子回家省亲，需要获得夫家首肯。

但好像并没有把回娘家，看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顾青昀笑笑：“好，你要回来，随时都可以。”

车徐徐转动，碾过苏府门前大街。

苏府地段好，离主街也很近，顾青昀坐在马车里，抬起车帘，却见主街旁聚着不匠人。

一副长梯，靠在已型的牌坊上。

只见一名手矫健的匠人，顺着梯子，很快便爬到了顶部，开始修补牌坊上端。

旁边的匠人，十分默契地递上了铁铲、绳子等件，还有人在下面扶着梯子。

一众匠人的配合，很是默契。

苏玉音抬眸看去，问：“夫君在看什么？”

顾青昀思忖道：“在江州地界，匠人随可见，但在孟县，要招一批匠人却是难如登天。”

县城级别的活儿，工部是不接的，若是知县要干，只能自己招募匠人。

但告示已挂出去了两天，几乎无人问津。

孟县本就男丁稀，匠人就更了！

虽然等待的时间还不长，但顾青昀已预见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无人可用。

苏玉音想了想，道：“若是加工钱呢？”

顾青昀摇头，沉声道：“造桥之事非同小可，需要上百名匠人，若人人都要加钱，只怕十万两银子都包不住。”

顾青昀不打算扩充预算，苏老太爷能给他这么多银子造桥，已十分不易。

其他的事，他打算自己解决。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便到了苏家绣坊。

苏玉音兴冲冲地下了马车，便冲顾青昀招手：“夫君，快来！”

顾青昀跟上去，苏玉音便带着他了绣坊。

这绣坊分为两部分，前面是铺子，专卖刺绣的品，后院有一栋，是给绣娘们刺绣用的。

苏玉音门路地了绣，绣娘和丫鬟们见到，连忙行礼。

不人见到顾青昀，都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问姑爷好。

苏玉音路过一间绣房，不绣娘都转过脸来。

苏玉音小声数了数：“一、二、三……”

顾青昀有些好奇，低声问：“你在数什么？”

“夫君有所不知。”苏玉音一本正道：“林凇然来的时候，有一半的姑娘会回头来看，没想到夫君一来，居然有三分之二的姑娘回头看！可见还是你欢迎些……”

顾青昀：“……”

苏玉音出满意的笑：“到底是我眼好。”

顾青昀看着这样的夫人，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但看起来这般高兴……随吧。

苏玉音和顾青昀到了绣坊的账房，便让翠珍去人。

顾青昀坐在账房里，旁边放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挂满了绫罗绸缎，上面的刺绣看起来巧异常，一看便出自厉害的绣娘之手。

苏玉音道：“这是要北上，去京城的货，还是林凇然介绍的生意。”

顾青昀见这料子华贵，想来买的人也份不低，便问：“林家在京城主要做什么营生？”

苏玉音想了下，道：“茶叶、酒、还有些名贵的古董……”

顾青昀问：“和朝廷有生意上的往来吗？”

苏玉音还未及回答，翠珍便带着一名绣娘来了。

顾青昀暂且收住了疑问。

绣娘见到苏玉音，便眉眼一弯：“小姐！”

苏玉音笑笑，道：“云慧，最近可好？”

云慧见到苏玉音，眼里有些放，忙道：“好着呢！之前听闻小姐嫁了人，云慧还担心日后见不到小姐了，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

说罢，云慧目扫到了顾青昀，连忙冲他福了福子：“绣娘云慧，见过姑爷。”

顾青昀略一点头。

这云慧年纪不大，但人看着却很是沉稳，子也不错。

苏玉音道：“云慧，我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云慧一听，郑重道：“小姐尽管说，我的命既然是小姐救回来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玉音笑了笑，道：“不需要你赴汤蹈火……我打算在孟县开一绣坊，已招到了四名绣娘，但缺一个管事，你可愿意担这个位置？”

云慧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玉音，道：“小姐能给我机会，这是我的福气！云慧愿意！”

苏玉音高兴地点头，道：“那好，你收拾收拾，晚些我派人过来接你。”

云慧乐不可支：“好嘞！”

待敲定了管事，苏玉音和顾青昀也准备回孟县了。

两人上了马车，除了苏家绣坊的掌柜、掌事姑娘以外，云慧也特意来送他们。

苏玉音冲他们摆了摆手，这才离开。

顾青昀见笑容满面，问道：“管事落定了，这么开心？”

苏玉音下微扬：“当然啦……而且云慧的手艺很好，为人又机灵，悉江州这边绣坊的运作，等去了孟县，也一定能把新绣坊的生意带起来。”

见苏玉音如此笃定，顾青昀淡笑着问：“云慧说，是你救了？”

苏玉音道：“云慧之前被爹娘卖了，人牙子见生得伶俐，便卖去了青，恰好被我撞上了，见哭得可怜，便将买了回来。”

顾青昀微微颔首，可忽然又面一顿。

顾青昀：“你去青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