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扯了扯角，似笑非笑，“你現在不是在做科舉的卷子，這問題沒有最優解，你只需要說出你最真實的想法。”

謝遇青抿了抿，垂眸掩下自己眼中的狠意，“陛下明察秋毫，想來學生在踏宮門之前，就已經對學生的生平了如指掌，學生和母親自小被宗族迫，盡苦楚，學生生平最恨就是宗族世家閥門，他們是寄生在平民百姓上的螞蝗，學生從未過謝家一天的恩惠，反而是因為他們的妄念而改變了一生，說不恨是假的，學生恨不能生啃其。”

這話讓江黎挑眉，他不相信謝遇青是一個那麼緒化的人，他這麼說無非是在賭罷了，賭皇帝對世家的仇恨已經到了一個極端的地步。

皇帝的五個皇子，三個出自世家，還有一個已經廢了的二皇子，四皇子也不堪大用，現在選秀的妃嬪再生下皇子，那也要至花費二十余年才能長，能不能長皇帝想要的模樣，那還真是看造化。

而皇帝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傳承他意志的皇子，因為世家盤錯節，靠他在位的幾十年，是不能將這樣的龐然大給打倒的，比如現在，皇帝已經從各方面給世家添堵了，但世家給他添的堵也不。

就今年，孟家為了讓皇帝適可而止，借著秋領府有旱災，糧食征收不到為由，直接拖延糧稅近三個月，皇帝還不是毫無辦法，世家抱團，很多重要的郡府員都是他們的爪牙，天高皇帝遠，皇帝都只能吃悶虧。

所以，能將他的政策延續下去的繼承人，比什麼都重要，要是他死了，上位的皇子又是扶持世家或者世家鉗制的，那他一生做的，就是無用功。

那還有比謝遇青更合適的嗎？他時家貧，深知平民百姓之苦，還同樣對世家深惡痛絕，且他母族注定被滅，永遠不會被母族桎梏，很大程度降低了外戚專權的概率。再則，謝遇青的資質也很不錯，那麼艱苦的環境，又沒有名師指導，學問比其他皇子好的不是一星半點，可見其聰慧過人。

此刻皇帝微瞇起的眼里是夜也掩飾不住的，他坐直了，沉默地看著謝遇青，一直到把他的冷汗都看出來了才道：“行，夜深了，你先回去吧，還有，朕是你父親，記得自稱兒臣，皇家的禮儀規矩想必你還不懂，國子監放假的時候，朕會派人去教你，不過現在你還是以課業為重，等你參加完科考，朕再許你上書房。”

聽完這話，謝遇青的心才真正放了下來，松懈下來的那一刻他才發現他已經憋氣好久了。

“謝陛……謝父皇，兒臣還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

謝遇青沒有猶豫，“兒臣想去見一見兒臣的生母。”

皇帝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轉之際，背對謝遇青說了句：“見一面也行，去吧。”

江黎輕笑，謝遇青的確聰明，皇帝不喜謝遇青對謝家心，但也并不希自己的兒子是個連親生母親都視若無睹的畜生。

不說古人最重視的孝道，皇帝對謝惠妃也沒有面上那麼無，從他對大皇子的態度就能看出端倪，且謝惠妃從他潛龍的時候就跟了他，二十幾載了，還頂住的謝家的力給皇帝保存了一條脈，總歸是有些的。

謝遇青很快就去到了謝惠妃的所在的林棲宮。

層層門簾后面是殿，隨侍恭敬地開門，謝遇青從門看到了著裝整齊，正在泡茶的謝惠妃。

還很，一舉一都是世家貴族才能熏陶出的，還沒進殿，茶香就已經盈滿了他的鼻腔，混合著宮殿里淡淡的茉莉香氣，沁人心脾地和諧。

“你來了。”謝惠妃抬頭看了謝遇青一眼，語氣竟沒有一生疏。

謝遇青走進，向謝惠妃行了禮，謝惠妃沒有起扶他，而是了這一禮，才請他落座。

“你的養母將你教養得很好，是個了不起的人，你就是我親自教都不一定教得這麼好。”謝惠妃先開了口。

謝遇青抿，他選擇來這里，除了籠絡皇上的心，他也真心想來問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想著，他也這麼問了。

謝惠妃垂眸，知道他這沒頭沒尾的問話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問為什麼愿意將自己堂堂正正的皇子給送走，養一個別人的孩子。

謝惠妃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娘親當時也想問為什麼，也像你這般直言不諱地問了謝家的族長，我的兒子也是皇家和謝家的脈，我能教導他親近謝家，謝家圖謀的東西我的兒子也能實現……”

說著凄然一笑，“可是他告訴我，我只是一個人，我生出來的是趙家的種，脈不純，我還是庶出，他謝家要的是謝家堂堂正正的嫡出脈……他們拿我就像是踩死地上的一只螞蟻一般，我沒有辦法，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我謝家六房的上上下下三十多條人命都被人攥在手里……”

“這多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謝惠妃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沒有用帕子，而是轉頭看向謝遇青。

笑中含淚，“我知道你恨我，也允許你恨我，我知謝家氣數已盡，你最好早做割席，你不需要在皇上面前表演什麼孝道，相比孝道，他有更在乎的東西，你必須要跟著他的思想走……”

謝惠妃越說語氣越沉，像是在代后事一般，又說了很多皇帝的喜惡。

謝遇青又有了那種兩耳失聰的覺，他什麼也聽不進去，就看見謝惠妃的張張合合，心底一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