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果真奏效，阿香雖然不樂意，還是規規矩矩地走來過來。

　“哄好，不要讓跑進來。”

　留下一句話后，葭音重新走進屋子。

　“怎麼樣了？”

　“我方才給他疏通了氣脈，如今意識清醒了些，”鏡容轉過頭，有些嚴肅地看著，“但是況，依舊不容樂觀。”

　眼下他們要弄清楚的，泉村人都染了什麼疫。

　鏡容拍了拍鄭四的肩膀，對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前者命令道：

　“吐舌頭。”

　這不吐還好，一吐舌頭，葭音嚇了一跳。

　“由舌可觀脾臟，他的舌通紅，脾臟全是火氣。”

　“所以需要祛火。”

　漸漸地，房門口圍了一圈村民，他們聽說圣僧來給鄭四治病，都放下手里的活兒前來圍觀。

　鏡容掃了一眼窗外，眉頭皺了皺。

　葭音立馬會意。

　站起，來到房門口，彼時日頭高懸，金的日落在白皙的面頰上，踩上一塊石頭，揚聲道：

　“請大家放心，鄭四的病我們已有些頭緒了，只是瘟疫易傳播，眼下大家不易聚集。每家每戶，最好封閉不要外出。”

　鏡容收好了長針，也從屋里走出來。

　剛一走出門，便看見只踩在石頭上的形。的聲音很和，卻帶著一種安穩人心的力量。

　“請大家相信我們，相信我和鏡容……圣僧。”

　眾人不向站在門前的佛子。

　他長玉立，一襲袈裟，日襯得他周遭佛籠罩，他清冷，肅穆，讓人而生畏。

　泉村百姓朝著二人“撲通”跪下來，遙遙一拜。

　只聽鏡容聲音平靜：

　“就如……林夫人所言，各人現在歸至各家，不要外出。我與從村東頭出發，一戶一戶地給大家探脈象。”

　鏡容負責男丁，葭音負責子。

　泉村一共有二十一戶人家，一百余口人。一間間探下來，鏡容初步了解了哪些人脈象有異，哪戶人家不可再踏出房門半步。

　探到最后一戶人家時——

　葭音敲了半天房門，里頭仍沒有彈。

　有村民從窗戶里探出頭道：“這里頭住著的是名和尚，平日里深居簡出的，從不與外人流。他若是想清靜，沒有人能打擾到他。”

　住著名和尚？

　葭音了一眼鏡容，他亦靜靜打量著這所房屋，目中若有思量。

　“罷了，鏡容，我們改日再來罷。”

　他低下頭，溫聲道，好。

　夕西下，一整日下來，渾酸，額頭上也都是汗。

　鏡容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夫人若是累了——”

　“我不累。”

　葭音拿帕子了額頭的香汗，忽然有人拽住了的角。

　是個剛冒到腰際的小姑娘。

　估著五六歲，牽著一頭小羊羔，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格外有靈氣。

　葭音一驚，蹲下來看著：“你是哪家的小朋友，怎麼不聽爹娘的話自己跑出來。現在不能自己跑出來玩了，知不知道呀？”

　小姑娘聲音的，忽然掏出一把糖。

　“觀音姐姐忙了一整天，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珍珍請觀音姐姐吃、吃糖。”

　眨著大眼睛，一臉天真無邪。

　聞言，葭音的心一，憐地了珍珍的頭，“我不吃，珍珍吃。珍珍喚我姐姐就行啦，姐姐不是觀音娘娘。”

　“叔叔嬸嬸都說，姐姐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觀音姐姐，你也可以給我的小羊治病嗎？它最近好像生病了。”

　葭音剛準備開口，側陡然傳來一尾檀香，鏡容垂下眼睫，看著小姑娘后瘦骨嶙峋的小羊羔。

　似乎察覺到有人走過來，小羊擔驚怕地往珍珍后躲了躲。

　“它不是病了。”鏡容道，“它是了。”

　珍珍低下頭，輕輕“噢”了一聲，有撲在小羊羔上，抱了小羊。

　鏡容看著葭音，“走罷。”

　輕輕嘆息一聲。

　在這個食匱乏的村落，養活一個人都算是難事，更何況是養活一頭羔羊？

　珍珍定然是懂得這個道理，不然的眼神不會那般失落。

　鏡容的眼神忽然很輕。

　他凝視著葭音，凝著眼中每一分的悲與喜，每一分的哀與愁。的眼中，緒在無聲地流，如一條靜靜的、哀婉的小河，流淌不出一丁點水聲。

　他忽然很想抱住。

　但理智告訴自己，他不能這麼做。

　他就這般，無聲地凝視著自己的人。夕輝灑落，二人走在同一片土地上。竭力克制著每一寸呼吸與，克制著每一次生死訣別前應有的擁抱，與激.吻。

　倘若他是個普通人。

　他會在哀鴻遍野時親吻簪花的鬢角、會在戰馬悲鳴前上的眉梢，會于一片荒蕪之中，與相擁，與親吻，與熱淚盈眶。

　而如今，他只能靜靜地陪著。

　與承擔著同一份悲哀，同一份痛苦。

　和同一份心臟跳。

　……

　回到屋子里，剛一歇腳，鏡容立馬翻開醫書。

　接著，他便要。

　“去哪里？”葭音張地看著他。

　鏡容垂下眼睫，“夫人可還記得，我們來時的那一條路。”

　“記得，”點點頭，“長滿了灌木野草，怎麼了？”

　“我大抵知曉，我們需要什麼草藥了。”

　他將書卷攤開，指給看，“此草名為水靈草，在進村之前，我曾在叢林里看到過。”

　“所以，你要去摘水靈草？”

　“是。”他點點頭，披上了外衫，看了一眼屋外瞑黑的夜。

　“方才村里人說，鄭四這種況最多撐不過三日，明日便是第二日，刻不容緩。”

　說罷，又不放心地道，“你就在屋里等我，我很快回來。”

　不等反應，鏡容“嘭”地一聲帶上了房門。

　葭音坐在屋里頭，看著原本還好好的天，忽然烏云布，豆大的雨水自天際傾瀉下來。

　等得心急如焚。

　眼看著外頭的雨越下越大，再也坐不住了，拿了把傘沖那一襲雨簾——

　雨珠子狠狠砸在傘面上，順著傘骨的廓往下流，把的尾、肩打。

　葭音渾然不顧，一聲聲喊著鏡容，于一片叢林之中尋覓。

　這片叢林，實在太大了。

　脆生生的聲音被高大的樹木、茂盛的野草全然遮蓋住，就這般一個人尋了許久，幾近絕之時。

　忽然看到不遠那一襲袈影。

　葭音攥了傘，急不可耐地沖上前。

　“鏡容——”

　佛子轉過。

　他渾被雨水淋了，手里握著一捧水靈草。見到葭音，對方的目了，接著，眼底居然閃過一分翳。

　葭音全然沒注意他臉上的表，跑上前，“鏡容，我終于找到你了，雨下得這麼大，我找了你好久……”

　差點兒都尋不到回去的路了。

　面頰上掛了些迎風吹過來的雨水。

　鏡容站在原地，只低著頭，無聲地看著。

　很僵。

　葭音忍不住搖了搖他的袖子，“鏡容，你怎麼了……莫不是被雨水淋傻了？你怎麼不說話？”

　踮了踮腳，試圖把雨傘撐在他腦袋上方，可那傘面實在是太小了，給鏡容撐著，自己就得淋雨。

　他垂下眼。

　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努力地踮著腳尖，固執地撐著一把小傘替他遮風擋雨。的肩膀卻被雨水淋得了，淅淅瀝瀝的雨線順著的臉頰流淌，鬢角邊烏發黏膩，在臉邊。

　“鏡容，你怎麼了？”

　怎麼跟個死人一樣，站在不，也不說話？

　葭音輕輕推了他一下。

　他的膛很，很結實。

　似乎被這一下推的，鏡容回過神來。

　他出手，了葭音的臉頰，在一道震愕的目中，輕輕拂去了臉上的水漬。

　鏡容直直地看著，眸中含著方被抑住的、瘋狂滋長的意，聲音微啞，道：

　“下次……不許了。”

　鏡容是把抱回來的。

　葭音窩在鏡容懷里撐著傘，心里頭自我辯解道：雖然鏡容抱了，但是他是為了兩個人都能打著傘、不被雨淋。

　幸好村民們都很聽鏡容的話，各回各家了。

　鏡容踢開房門，把抱進屋。

　對于出家人而言，他這個作著實有些.暴，葭音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對方把放在凳子上。

　為什麼不是放在床上呢，葭音心想，他應該是怕自己上的水把床鋪弄臟。

　鏡容背過，開始掉上漉漉的服。

　一張臉紅了，趕忙將眼睛捂住，把雨傘重新舉起來，“我……我去屋外頭等你。”

　頃刻，對方打開房門。

　葭音把雨傘遞給他，紅著臉，“你在門外邊等我，我馬上換好，就放你進來。”

　鏡容握穩了傘，只點點頭，沒說話。

　子的要比男子反鎖得多，換了一件又一件，又把頭發披散下來。

　看著鏡中，滿面通紅、雙眸含春之人，葭音又恨不得扇自己兩掌。

　冷靜！鎮定！葭音！！

　似乎是屋里太久沒有靜，站在門外的鏡容有些擔心地敲了敲門，輕聲問道：

　“好了麼？”

　打開房門，風雨眸，眼底是一襲靈的春，看著眼前神姿高徹的男子，細著嗓子道：

　“換、換好了……”

　鏡容垂眸輕掃了一眼。

　只一眼，目的便是桃面腮，嫵。

　佛子不自然地移開雙目。

　佯作鎮定道：“今夜……還是再接一碗水罷。”

　葭音小聲道：“隔壁的張二今天還跟我說，泉村的東西匱乏，讓我們節約著用……”

　說罷，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眼一閉，心一橫。

　幾乎要咬碎了一口小銀牙。

　“其實我知曉，你在擔憂什麼。”

　的臉愈發紅了，一鼓作氣道：

　“鏡容法師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人。即便我之前對你是有些非分之想，但那已經是三年前的往事。今天晚上，我是絕對不會你的！”

　鏡容：？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