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 鏡容怔了一怔,本沒料到會如此回答。
雪意未消, 甚至有愈發猛烈的勢頭。鵝大雪一片片襲落下來, 粘了一團。
葭音踩著松的雪地里,鞋履凹陷下一個深深的印兒。
邊明的笑,似是這冰天雪地中唯一的活, 一下融化了萬頃銀裝。
鏡容回過神來,也不由得跟著笑。
他的笑容很寡淡, 就像他的子,淡雅而溫和。葭音陡然發現,不知何時間,佛子上的清冷之氣已不在,取而代之的, 是一道溫潤、安靜,又謙卑的儒生之氣。
在心里頭暗忖, 若景榮不是和尚, 而是一名儒生。
他穿青長衫, 穿袍, 定然是十分好看的。
但葭音不知道的是, 鏡容只對一個人這樣。
佛子捻著佛珠,角噙著薄薄一層笑,“你就這麼信我啊。”
“是啊, ”很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你知書達理, 佛法高深, 善于權計, 又通醫。聽聞鏡采他們說,你還會武劍法呢……鏡容,在我心里,你簡直就是無所不能。”
一連串的吹捧,倒讓對方有些不自在了。他抿了抿,輕聲:
“其實,我也不像你說的這般厲害。”
“那你想好,回去該怎麼做了麼?”
“嗯,”鏡容點點頭,“我先宮,以替圣上做法的由頭暫居萬青殿,先守著圣上立下傳位詔書。你也說過,若是想贏何氏,需要先擁有三樣東西。先取得皇詔與玉璽,再靜候齊老將軍佳音,至于民心一層——”
葭音停下步子,看著前之人。
他是梵安寺的圣僧,在京中取得民心算不得什麼難事。
但大魏律法以及梵安寺寺規中有這樣一條規定,為佛子,紅塵之外,不可參與皇權政斗。
所以,要獲得百姓擁簇,還需要其他的法子。
“我已讓沈星頌買下同文閣,屆時會刊印何氏之罪證,將卷宗分發下去。對了,阿音,我聽沈星頌說你要參加三月的春魁宴,這是為何?”
同文閣,乃全皇城最大的印書館。
何聿乃一武夫,向來不齒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只懂得用蠻力去征服世人。
雪地有些,山路陡峭,葭音便抓著鏡容的手臂,慢慢地往山下走。
“你也說了,要取得民心,可是刊印文書是不夠的,京中許多百姓并不識字,看不懂那些卷宗。”
眼底閃著狡黠的。
“所以呀,我想了個法子,從其他地方手,揭何氏的罪行。”
……
時間一晃兒,便到了三月。
冬去春來,院子里花香碧影,好一番生機。
林家的院落極為寬敞,葭音一個人站在院子里面練戲,沒有人打擾,只有凝時不時走上前送塊帕子送些點心,也落得十分清閑。
除了練戲,鏡容時不時從宮里給寄來信件。
他已經在宮里安置下來,一面與皇后、小皇子暗中聯絡,一面醫治著圣上。
通過這些信件,葭音了解到,皇帝的子已經一日不如一日。
雖然外表看上去日趨康復,實則卻只剩下個空殼子。
葭音著信,坐在桌案前,將才一番練習,讓的后頸出了些細汗。
方提筆回信,凝叩了叩門。
“音姑娘,棠梨館派人來接姑娘您了。”
這次回林府后,因為林子宴已恢復葭音的自由,故此凝改口,還像以前那般稱喚為“姑娘”。
每當對方喚出那句“音姑娘”時,就有種自己還在萬青殿之。
葭音放下筆墨,掩住心中萬千慨,輕聲回道:“知曉了,我這就來。”
因為沈星頌的關系,棠梨館的所有人,包括二姐姐,都不敢對葭音太過于放肆。
排在了最后一個出場。
春魁宴是由棠梨館籌劃,在京城中最繁華地帶舉辦的宴會,許多平日里看不起戲的老百姓,也會在這一天跑過來湊湊熱鬧。畢竟春魁宴歷史久普及廣,還不收半分銀兩,這既不要錢,又能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那班仙子,又有誰不樂意來呢?
葭音在臺下候著,等著自己上場。
今日妝容并不艷麗,也穿了一件不甚耀眼的,卻讓一側同樣候著的伶人為之微微一驚。只見面容清麗,獨獨那一雙眼卻生得極為嫵人,隨意一瞥,就能將人的七八分魂魄都攝了去。
當真是……驚為天人。
葭音并不知曉對方所想。
走上臺時,只覺得周遭寂靜,似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一道道目探究地過來。
這出戲,分為前后兩段。
前半段平平無奇,都是些聽膩了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不過因為這樣一張臉,引來不百姓的駐足觀。
的容貌姣好,段窈窕纖,好似水做得一般。
臺下有人紛紛贊嘆,左右議論道:“看了這麼多年的春魁宴,從未見過這等仙子,今日真是大飽眼福啊!”
聲音又又,把人的子聽麻了半邊兒。
“怕是佛祖來了,都忍不住為之心罷。”
如此之贊譽,又引來了不看客。
一時間,座無虛席,座位之后,也站滿了慕名而來之輩。
葭音揚著水袖,在空中漂亮地打了個旋兒,目瀲滟之際,看似不經意地朝臺下去。
“真是天子下凡,今日觀仙人之姿,吾等死而無憾!”
亦有人認出了:“這這……這不是林家的二夫人嗎?”
“什麼二夫人,林家三公子都說了,仙子已是自由之,與林家再無任何關系。唉,也不知這等貌如謫仙的娘子,又會心屬哪家的郎君……”
“哈哈,孫兄,你又想吃天鵝了!”
臺下七八舌,你一言我一語,雖然上討論著,可眼睛卻都不帶停的,直勾勾地向臺上的“仙子”。
直到唱出那句“本是河清海晏,奈何佞專權,外戚蒙了君心,妄想新春蓋舊年……”
這一句,曾在齊崇面前唱過。
果不其然,這句話剛唱出來,臺下的二姐姐陡然變了面。
這是在做甚?!!
素之人從座上站起,剛準備上前,卻被人帶著攔了下來。
“大膽,你們是何人,竟敢我?!”
二姐姐怒目而視。
那是一行不知何時繞到后的黑之人,他們將子穩穩押在座上,不讓上前去阻止這場“大逆不道”的演出。
為首一人低聲音:“稍安勿躁,是沈公子派我來的。”
“沈……館主?”
迷茫了。
對方低低“嗯”了一聲,“葭音姑娘今日所唱的戲,也是得了沈公子的授意。”
他們是要利用輿論造勢。
揭下何氏那虛偽的面紗!
二姐姐終于明白了過來——葭音為何執意要參加這春魁宴!
原來竟是如此……
臺下已是一片嘩然。
葭音渾然不顧,聲音清麗,一字一字,鏗鏘有力地唱著。
外戚專權,中飽私囊,假公濟私,狗茍蠅營。
甚至意忤逆犯上。
……
臺下喧騰聲愈演愈烈。
他們將目投落在這名肢窈窕、著卻單薄的郎上。終于,有何氏的人沖上來,手執長矛,朝臺上呵斥:
“大膽!何人在此妖言眾!快給我拿下!”
不等那人靠近,周遭已圍滿了一群憤慨之士。
“那曲子中所唱的,可都是真的?!”
“快你們主子出來對峙!”
“是啊,何氏必須要給我們老百姓一個說法,方才林夫人所言,可是句句屬實?”
民怨四起,眼看著制不住,執矛之人也無能為力,只好握著兵,灰溜溜地去上報何聿了。
這一出戲,終于落了場。
葭音摘下唱戲所戴的重重的頭飾,取下甲套,還未轉,就聽到一道腳步聲。
是二姐姐。
并不意外,目平緩,不咸不淡地掃了那人一眼。
對方面上帶著各種緒,有震愕,有憤懣,還有……
怨恨與不甘。
二姐姐側跟著的,正是之前一直說壞話的春娘。
如今葭音已貴為林家貴,春娘低垂著腦袋,瑟不敢看。反倒是二姐姐冷哼一聲,一雙眼怨毒地瞪著方卸下甲套的郎。
“葭音,如今你是愈發能耐了啊。連那樣的戲都敢唱,你可知今日這般,會給我們棠梨館帶來多大的麻煩?!”
妝臺前立了面黃銅鏡,折著窗外的冷。
月輝過窗紗,灑落了一地,映得一雙烏眸明麗。面對前之人,葭音儼然沒有半分懼。
道:“棠梨館是沈館主的,而并非在你名下。我今日所作所為,早已悉數稟告館主。”
二姐姐被他噎住。
一時間,素子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咬牙看了葭音好半天,眼神很不得將前之人挖個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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