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院子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我下意識地偏頭去——是銀燕和幾個小太監拿了盥洗用什麼的走了進來。

銀燕當頭兒看見我和四阿哥站在房門口，也是一愣，接著就快走了兩步，言笑晏晏地說：“四爺，您怎麼站在門口呀，早上風涼，當心吹著。”

我這才琢磨過味兒來，敢兒這麼半天兒，我竟一直把這位爺堵在了門口，只覺得臉騰的紅了起來，忙恭恭敬敬地肅了手，請四阿哥進去。

心想怪不得這麼半天兒就覺得不對勁兒呢，一大早兒的發傻。

唉！我撓了撓頭皮，覺得可能是還沒睡醒吧，可心裡還是覺怪怪的……銀燕進門時，似笑非笑地說了些什麼連伺候都不會了，竟然讓主子在外面喝風什麼的……我也沒往心裡去，只是隨意笑了笑，心裡還是想著，到底是什麼不太對勁兒呢？“啊……”我突然了出來，嚇得剛要進門的小太監們一跳，我反急急地往裡屋走。

四阿哥正坐在外屋的幾案旁，看著昨兒晚上十三阿哥回屋後寫的一篇字，見了我進來，他也沒抬頭說：“昨兒個晚上，十三爺歇得好嗎？”我咽了口幹沫：“回主子話，好的。”

“嗯！”四爺點點頭，他雖不再說話，可我也不敢隨便就離開，心裡火燒火燎的。

記得剛才開門之前，十三阿哥好像是睡在我的床上的，如果是做夢也就罷了，可又好像不是在做夢……我皺了眉頭冥思苦想……四阿哥一抬頭，看見我正齜牙咧地站在那裡，也是一愣：“你去伺候十三弟吧，不用管我。”

“是。”

我松了一口氣，忙行了禮，正要往裡屋沖，“啊！十三爺——你怎麼睡在小薇的床上了？這……這……”銀燕的一聲兒尖傳來。

我猛地煞住了腳步，當下裡只覺得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就萬分尷尬地站在了那裡，旁邊幾個小太監彼此換著眼，眉弄眼兒的。

我只覺得上一陣兒冷一陣兒熱的，萬分地想暈倒了事，可偏偏清醒得很，不苦笑出來，平日裡將養得太好了，有時候這副好壯壯的板兒也是件麻煩事兒。

正手足無措地站在當間兒，覺得這耳朵裡嗡嗡的，忽然到脖子後邊兒有子氣息傳來，我一怔，無意識就轉過了去……只覺呼吸一下子停住了，這次是真的覺要暈過去了，四阿哥正僵立在我後，他的臉有些蒼白，兩只黑黑的眸子寒如冰雪，幾乎是有些惡狠狠地盯住我……我下意識地手在領口兒扯了扯，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呼吸通暢些，我就那樣跟四阿哥對視著，心裡卻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本來嘛，一來，我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兒的事兒；二來，昨兒個也算是變相地給了十三阿哥一個承諾，所以……我暗暗吐了口氣出來。

四阿哥著我慢慢淡漠下來的眼眸，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只是沉默地打量著我……我潤了潤兒，輕了輕嗓子，抬頭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突然看見四爺臉一暗，眼底裡掠過了一深深的傷痛，我不愣住了……他轉了過去，走到了窗邊，背著手著外面……說來也怪，四阿哥冰冷的神，我倒不太害怕，可每次看見他這樣，我卻打從心底裡害怕起來。

天邊的朝霞映著窗欞，給這屋裡也灑上了一片淡淡的紅，可就是這樣的溫，映在了四阿哥上，也只會讓人到一種孤獨的蒼白。

我愣愣地站在那裡，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這份覺，似乎每次當我想走開的時候，四阿哥就會拉著我的手，去他最脆弱的傷口。

“十三爺，您披上件服吧，這早晚涼，別了寒氣……”銀燕囁嚅的聲音突然傳來，我一驚——猛地回過頭來，看見十三正靠在裡屋門框上，面無表地看著我。

“呼……”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每想起那天早上，就會讓我有一種坐在雪地裡吃冰的覺。

想想那天十三談笑風生的跟四阿哥打招呼，四爺也是若無其事地應對，兩個人沒事兒人似的就一起出了門去……唯獨只有我是擔了半天的心事兒，目瞪口呆地送了他們出去後，突然覺得自己活像個白癡，等我回過神兒來，屋裡已只剩了我一個人，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做夢似的，我暈頭漲腦地又回去睡了一覺，只覺得方才真夠要命的。

可等我睡醒了之後，才知道真正要命的在後面呢。

就這麼半天兒的功夫，十三阿哥睡在我床上的事兒，整個兒長春宮沒有不知道的了，八兒其他的地方也有了傳言。

要是跟這起子太監的長耳朵、碎子比起來，現代的狗仔隊們算老幾呀。

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只覺得走在長春宮裡，怎麼這麼別扭，上跟針紮似的。

後來，冬梅姐妹說是要審我，我才明白自己已然變了緋聞主角。

我深知這種事兒是越描越黑的，索兒跟們說“是呀”，這些丫頭們看我這樣直白，又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反而倒不信了起來，我樂得隨們去說。

銀燕看見事變了這樣，心裡可能有些不忿兒，四跟人說什麼，我只不過是揀高枝兒啦、有心計呀什麼的，不過不開眼，卻找了個不得寵的。

我只當沒聽見，懶得跟去置氣，只是心裡有些好笑，們這些人，既嫉妒我攀了阿哥，又嘲諷我找了不得寵的，真不知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可能就算我找的不是個純金的，只是鑲金的，也會讓們牙吧！？馬車一顛一顛的，雖說四面都已經用松香、氈子糊得嚴嚴實實的，可坐久了，還是覺得有風颼颼進來。

我活了一下，更用力地抱暖爐，同車的冬蓮早就睡了過去，我幫掖了掖毯子，就又坐了回來。

後來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我也不明白，只是聽冬蓮的暗示，好像是德妃娘娘發了話兒的。

德妃對我還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和善，我心裡卻存了心事兒，也只是小心。

十三阿哥在長春宮住了幾天，就搬了回去，那幾天他一下學就來找我，帶我讀書、寫字、做玩意兒，要麼讓我看著他練武、打布庫。

有時出宮去，也必帶些玩意兒、小吃兒的給我。

他好像拋卻了某些顧忌，只是變著法兒的，讓我全心全意地對待他。

四爺我就再沒見過了，聽十三阿哥說他出去辦學差，十天半月的回不來，想想他那時的樣子，我有些擔心，可也不敢再細問，怕十三阿哥多心。

只是埋在心裡頭，有時候會不自去想，我從沒想過讓他喜歡我，可也半點兒不想讓他討厭我。

有時候也不嘲笑自己的無聊。

直到一個月後，發現自己的屋裡多了一套宮制的新書，原以為十三阿哥給我的，可聽冬梅說，四爺辦差回來了，下午我去替娘娘送東西的時候，已經來請過安了。

回到屋裡，看著那套書，愣了半晌兒，心裡酸酸的，想著四阿哥那冷冷的眼眸……“唉！”我不歎了口氣，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八就是十三送的呢。

雖這樣想，可還是把書藏了起來，正想著自己這算不算做賊心虛，十三阿哥就興頭兒地來找我。

“啪”的一聲，放下一摞書，說是四哥帶回來給他的，他讓我先挑自己喜歡的。

想想當時，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什麼表來面對十三阿哥的，十三阿哥倒也沒察覺什麼，只是我雖沒再見過四阿哥，可每晚卻總會不自覺地盯著那套書半晌兒，卻從來沒翻過，有時候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坐著睡著了，睡得很不踏實，噩夢連連的，可卻從來想不起自己到底夢到了些什麼。

慢慢地風平浪靜了下來，除了德妃的諭令，可能大部分還是因為十三阿哥的不寵、沒背景兒，別人也不太覺得我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所以，雖說十三阿哥經常來找我，可別人也就慢慢地淡了下去，不再嚼舌頭了。

古人雲：流言要過七十七天才會消失。

真的還準的，就這麼過了兩個月，當別人看見十三和我在一起，再也不會頭接耳時，康熙皇帝下了一道旨意——要去東北打圍，也就是冬狩。

德妃娘娘奉旨伴駕，所以我現在就坐在馬車上，一搖三晃地向東北大興安嶺方向進發了。

只覺著天氣是越來越冷，我雖出生在北京，可近來這十年，因為厄爾尼諾現象都是暖冬，哪裡過這份兒寒氣呀！因此每日裡只是在水貂皮褂子裡，抱著暖爐打寒戰。

為這，德妃娘娘還笑說，這人長得秀氣，子骨兒也跟著秀氣起來，哪裡還像是正白旗出來的滿洲姑娘。

我傻笑著遮掩了過去，只是深切地懷念著空調、電暖氣、火車還有飛機……正瞇著眼，想象著這要是坐了飛機，這些日子，都夠跑一百個來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