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裡沒有點煤油燈，月從門外斜斜地灑進來，可以看見男人在板子邊的地上坐著，眼睛著面前的|，這一幕讓人脊梁骨發涼。

　　黃單邁步走近，聞到了臭味，他看一眼王月梅，頭上還戴著幾金銀花呢，花上面沾到了屎，不知道是人為弄上去的，還是在被塞進窩裡時，不小心蹭到的。

　　半響，李開口，“你說，會是誰？”

　　黃單說，“不知道。”

　　李說，“村子一共就這麼大，人也不多，如果有外地人進村，不會沒人知道。”

　　他自顧自的說，“那就是村裡人幹的。”

　　“會是誰……”

　　黃單的眉心一擰，男人此時的神很可怕，一旦知道是誰殺了自己的母親，絕對會把人捅案吧。”

　　李嗤一聲說，“兩年前大貴出事，我從公司請了假趕回來，才知道他不是失足發生意外，而是後腦勺遭到重擊，掉進塘裡淹死的。”

　　他嘲諷的笑道，“當天我就去報||案了，他們派了倆人過來問個況，查一下大貴的傷口，說是大貴平時生囂張，跟人結怨了，所以才引來的仇||殺，之後不了了之。”

　　黃單聽著，“那哥你沒再去問嗎？”

　　“問啊，怎麼沒問，我去上班後，隔三差五的就打電話，也托人去看，照樣沒任何進展。”

　　李冷笑，“去年有結果了，說是大貴自己腳下，摔了一跤，後腦勺撞到塘邊的青石板，他站起來時沒留神，不小心栽進塘裡，案子就這麼結了。”

　　黃單，“……”

　　“我知道不是他們怕麻煩，也沒那能耐。”

　　李說，“在鄉下，死個人不是多麼嚴重的事，喝農藥死，吃老鼠藥死，上吊，跳河，被殺，自殺，每年都有不，沒聽過的，會比聽過的多很多。”

　　他的目挪開，停留在黃單上，“人心隔肚皮，即使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也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很有可能會笑著給出致命的一刀，讓對方死在夢中。”

　　黃單迎上男人犀利的目，“哥，你說的只是暗的那一面，凡事都備多面。”

　　李扯角，“你說的對。”

　　黃單回到剛才那個話題，“可是，我們只能報案，沒有別的選擇。”

　　他想借警||方的手，幫自己找出那一正確的線頭，把線團解開。

　　李沒回答，只說，“你回去睡吧，哥再坐會兒。”

　　黃單說，“我陪你。”

　　李扣著指甲裡的泥，事發生的時候，他在田裡犁田，翻出泥鰍就捉住塞簍子裡，還想著晚上把青年過來，一塊兒吃油炸泥鰍。

　　老天爺竟然一腳把他踹趴下了。

　　生命無常。

　　這是李第五次會到這四個字的殘忍。

　　第一次是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猝死在屋裡，第二次是弟弟出事，第三次是那個用花轎抬回來，死在轎子裡的長發人，第四次是嫁進來幾天，就喝農藥的瘦小人，這是第五次。

　　親人都一個一個的離開了。

　　李的呼吸發，外面都說他的命，會克妻。

　　他克的不止是妻子，是邊的人。

　　黃單察覺到男人的異常，剛要說話，手就被抓住了，力道極大。

　　堂屋有兩個活人，一個死人，卻在轉瞬間進死寂的境地。

　　直到黃單發出吃痛的聲音，李才將力道減弱，手還抓著不放。

　　黃單疼的臉蒼白，他掙不開，“哥，你松手。”

　　李的氣息混，為什麼會這樣？一條命怎麼那麼容易就沒了？

　　“聽說人死了，小鬼沒來之前，魂還在自己待過的地方。”

　　黃單說，“哥，大媽在看著我們。”

　　他自己說完，都覺有風刮進來。

　　李一聲不吭。

　　黃單忍著痛，“大貴哥走了，現在大媽也走了，翠鈴姐一直在哭，可能是想到小孩了。”

　　“哥，小孩是怎麼沒的啊？”

　　就在黃單不抱希時，他聽到男人說，“我放寒假回來才知道小孩出了事，已經埋了。”

　　“聽大貴和媽說是小孩吃東西嗆到了，沒活下來。”

　　黃單，“哦。”

　　他對這個說法產生懷疑，但沒有細問，因為李的緒很低落，不適合再聊下去。

　　這個天氣溫度高，堂屋的門沒關，後半夜起大風，把門刮的哐哐響。

　　黃單的頭上搭下來一樣東西，他睜開眼睛去看，才知道是塊白布，就是蓋在王月梅上的那塊。

　　“……”

　　這是幹什麼？王月梅恨他斷了李家的香火？

　　還是認為他是李的汙點？

　　總不能要詐吧？

　　黃單把白布扯下來，他看了看，發現詐不了，就把白布塞男人懷裡，“哥，給大媽蓋上吧，夜裡涼。”

　　李見青年在抖，“你冷？”

　　黃單說，“有點。”

　　李黃單去屋裡睡，黃單死活不去，本來是有那意思，現在沒有了，他怕自己在床上一轉，看到王月梅站床邊。

　　黃單陪著李坐到天亮。

　　公照常打鳴，太照常從東方升起，不會因為一條生命的消失，而有所改變。

　　吳翠玲從屋裡出來，昨晚哭了很長時間，雙眼腫的很厲害，面容憔悴，上穿的還是那衫，似乎都沒有在床上躺一下。

　　“大哥，冬天，你們一晚上都在堂屋嗎？”

　　黃單嗯了聲，腰酸背痛。

　　李坐在椅子上，“翠鈴，昨天我走後，你去了哪兒？為什麼不在家？”

　　事發生的突然，他沒有顧得上問，昨晚把整件事翻來覆去的想，心裡有了懷疑的對象，只是難以置信。

　　聽到李的話，吳翠玲別頭發的作一停，“大哥你走後沒多久，媽就說要睡會兒。”

　　“你也知道的，媽睡覺不能有響聲，所以我就沒在家裡待，上菜地澆菜去了。”

　　李沉默不語。

　　“沒過一會兒，英雄來菜地找我。”吳翠玲說，“澆完菜，我就去他家了。”

　　李追問，“你去他家做什麼？誰看到了？”

　　吳翠玲不敢置信的抬頭，“大哥，你懷疑我？”

　　李面無表，“回答我。”

　　吳翠玲的抖，“英雄說他明年想複讀，讓我給他講數學題。”

　　的聲音幹，“沒有人看到，因為上河場有一家今天娶媳婦，大家夥下午都上那邊要喜糖看熱鬧去了。”

　　李不開口。

　　黃單的餘跟著吳翠玲，指能找出撒謊的蛛馬跡。

　　堂屋的氣氛怪異。

　　吳翠玲的臉煞白，看起來脆弱不堪。

　　李猝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出去，直奔張英雄家。

　　黃單經過吳翠玲邊時，說了句，“翠鈴姐，哥不是針對你，他對誰都一樣，昨晚還問過我。”

　　吳翠玲笑的比哭還難看，“你不用安我了，大哥懷疑誰，都不會懷疑你的。”

　　黃單的眼皮跳了跳。

　　吳翠玲的視線從他的手腕上掃過。

　　黃單咽口水，蛇骨鏈子被他拿下來放好了，吳翠玲沒可能知道的。

　　“我去看看。”

　　堂屋就剩吳翠玲了，走到板子那裡蹲下來，“媽，你經常說我頭上髒，現在你要髒多了，一定不好吧。”

　　隨後是一聲歎息。

　　張英雄在吃早飯，心不在焉的樣子，筷子有幾次都差點捅||到鼻孔。

　　他一轉頭，看到進門的李，筷子就啪地掉在桌上，又趕握住，繼續鹹鴨蛋吃。

　　李開門見山。

　　張英雄吃著蛋黃，聲音模糊，“廣播響的時候，翠鈴姐在給我講題。”

　　李問，“你爸媽在家嗎？”

　　張英雄說，“我爸媽上我二姑家去了，就我跟翠玲姐兩個人。”

　　他的面一變，“哥，你怎麼能懷疑翠玲姐呢？平時殺個都不敢！”

　　李說，“你知道的還清楚。”

　　張英雄翻白眼，“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嗎？”

　　他往李後看，“是吧，冬天。”

　　黃單說，“嗯。”

　　張英雄喝口粥，抖了抖，明顯的放松下來，“哥，我知道大媽出事，你很難過，可是你也不能來啊。”

　　李淡淡道，“那就讓派所裡的人來查吧。”

　　張英雄說，“鎮上的小派所沒用吧，人沒幾個，一桌麻將都湊不齊，我聽說十幾二十年前的那些案子，他們還都沒破呢。”

　　李皺著眉頭。

　　張英雄說，“我覺得，眼下最要的，是讓大媽土為安。”

　　李問黃單，“你覺得呢？”

　　黃單瞥他一眼，又去瞥張英雄，“大媽死的不明不白，總是要查清楚的。”

　　張英雄唉聲歎氣，“也是啊，不能那麼算了。”

　　李意味不明的盯過去。

　　張英雄好像是沒發覺，沒事人似的去廚房盛粥。

　　從張英雄家出來，李忽然問，“你媽平時都來找我媽聊天，昨天下午怎麼沒來？”

　　黃單說，“在院裡剪辣椒。”

　　李又問，“你呢？”

　　黃單側頭。

　　李說，“哥沒有懷疑你。”

　　黃單說，“我知道。”

　　他如實說，“昨天吃過午飯，我去找你，跟你一起去田裡捉泥鰍，之後你說太曬，我自己先回去。”

　　“我回去的時候，我媽剛把辣椒提到院裡，沒讓我幫忙，我就回屋睡了一覺，醒來就到廚房燒水去了。”

　　李的腳步頓住，“你睡了多久？”

　　黃單說時間不清楚，應該就一小會兒。

　　李問，“你媽還在剪辣椒？”

　　黃單說是，“哥，我媽不好，腳也不利索，走個路都吃力。”

　　他做出母親被懷疑，兒子該有的反應，“我明白你的心，但是，希你能尊重我媽。”

　　李沉聲道，“抱歉。”

　　黃單說，“我回去了。”

　　李一腳踢在土牆上，他聲氣，眼底有憤恨和悲痛翻湧。

　　黃單沒走遠，李就追上來。

　　“讓我看看你的手，消||腫了沒有？”

　　“好的差不多了。”

　　李拽過去看，“冬天，你別往心裡去，哥這心裡頭很。”

　　黃單說，“會查出來的。”

　　他收回手，“別讓人看見了。”

　　李說，“你回去吧，今天別到我家來，事多。”

　　黃單說他曉得。

　　農村屁大點事，都會被吹進家家戶戶，從這個村吹到那個村。

　　上午，親戚們聞訊提著兩刀過來了。

　　吳翠玲是兒媳，進來一個親戚，就撕扯著嗓子，放聲大哭。

　　這就是哭喪。

　　親戚也跟著哭兩聲，只是禮節。

　　到後面，吳翠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就沒停過，也不知道的心是有多苦楚，很悲傷。

　　送走親戚們，吳翠玲的聲音啞的不樣子，把那些放進廚房，拿著上午收的禮錢去堂屋。

　　“大哥，這裡一共有二百七十六塊錢。”

　　李沒看一眼。

　　吳翠玲說，“天太熱了，明天把媽送走吧，我去跟村長說，找幾個人抬棺材。”

　　李說，“錢放你那兒。”

　　吳翠玲一愣，“放我這兒？大哥，你不是缺錢嗎？”

　　李起眼皮。

　　吳翠玲忙說，“我的意思是，這錢是給媽的，媽不在了，理應是大哥收著。”

　　李起出去。

　　吳翠玲把錢放缸子底下著，有些恍惚。

　　下午，李去了趟派出所。

　　第二天，派出所來了一個年輕人，是外地人，劉東來，他剛畢業就被分派回來，上有一子朝氣和幹勁，尚未沾染混吃等死的敗氣味。

　　劉東來略看看王月梅那屋，沒發現掙紮的痕跡，也沒找到有用的線索，是人作案。

　　他問過一些況，把注意力放在院子裡的人上，“那位是？”

　　李說，“我弟媳婦。”

　　劉東來問道，“你弟弟呢？”

　　李說，“兩年前死了。”

　　劉東來不了解這個況，他是上個月剛來的，“怎麼死的？”

　　旁邊的黃單垂眼，聽李說起李大貴那個案子的經過。

　　劉東來的表變了變，“胡鬧！”

　　他在堂屋來回踱步，對同事草率結案到憤怒，目前還是得先把王月梅的死查清楚，“你把你弟媳婦來。”

　　李喊來吳翠玲。

　　劉東來上下打量，離的近了，這個人上的東西跟村裡的更加不同，在怕。

　　“你丈夫兩年前死了，為什麼你沒改嫁，而是留在李家伺候婆婆？”

　　吳翠玲說，“我既然嫁進李家，就是李家人。”

　　劉東來的眉一挑，“前天你婆婆出事，你在什麼地方？”

　　吳翠玲還是那個回答，在給張英雄講題，有不在場的證據。

　　劉東來問話時，李和黃單都沒出聲，兩人換眼，各自想著事兒。

　　“帶我去你屋裡看看。”

　　吳翠玲把門推開。

　　劉東來進去後，就發現屋子沒有李那間大，打掃的倒是很幹淨。

　　他指著床底下的紅皮箱子，“那裡面是什麼？”

　　吳翠玲說是一些服。

　　劉東來打開。

　　吳翠玲的臉上出驚慌之，“這裡面沒有什麼其他東西。”

　　那樣子，分明是心虛。

　　別說劉東來，連黃單和李都瞧出來了。

　　皮箱裡的服被強行倒出來，掉出一個存折，是王月梅的。

　　家裡的開支都是王月梅負責管理，不可能將存折給別人，更何況是吳翠玲，對來說就是個外人。

　　存折是王月梅的命，除非搶。

　　李猛地看向吳翠玲。

　　黃單也看過去。

　　這很奇怪，如果存折真是吳翠玲拿的，為什麼沒有在王月梅死後，把東西藏到別的地方去？

　　如果不是拿的，那慌什麼？

　　還是說，箱子裡本來放的是別的東西？

　　黃單想到了，李也一樣，這也許是唯一的突破口。

　　所以他們都沒有表態。

　　吳翠玲不停搖頭，到了很大的驚嚇，“我不知道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裡。”

　　李的面難看，“可這是你的屋子，你說你不知道？”

　　吳翠玲的子搖晃，“大哥，你要相信我，東西真不是我拿的。”

　　要去抓李的手，被揮開了。

　　劉東來的視線在吳翠玲和李上掃，若有所思。

　　他走程序，要帶吳翠玲回去做個筆錄。

　　按理說，心裡沒有鬼，這件事很單純的只是問個話而已，頂多就是一點閑言碎語。

　　可是吳翠玲的反應異常激烈，大力掙紮著後退，好像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李的臉上沒表，“翠鈴，你怕什麼？”

　　“我……我沒怕……”吳翠玲煞白著臉，語無倫次的說，“不是我，大哥，真不是我……沒有，我沒有殺媽……”

　　李看著，“那去一趟又能怎麼樣？”

　　吳翠玲的子一抖，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