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友香把鍋蓋揭開,邊盛魚湯邊沖外頭喊,“吃飯了——”
不多時,幾人圍著一張木桌坐了下來。
桌子不穩,黃單這邊的桌角下面墊著本書,還是晃,他端了飯碗夾菜吃,沒有把手臂放到桌面上。
那盤燒放在中間,裡面有塊狀的黑褐東西,當地人山圓子,雖然不是大魚大,吃起來的味道卻很不錯。
黃單沒吃過山圓子,他抱著好奇心夾一塊吹吹放進裡,的鮮味跟薑蔥蒜的香味攪合在一起,全浸到圓子裡面去了,可口,油而不膩,他覺得很好吃,就一口氣夾了好幾塊到碗裡,埋頭吃了起來。
聶友香說,“小於,你這孩子怎麼顧著自己吃啊,也不知道給你舅舅敬個酒!”
黃單咽下裡的食,他去茶幾上拿了個杯子,倒點涼茶沖洗過後就上桌,給自己倒了一小口白酒,“舅舅,我敬你。”
聶文遠眼皮沒抬,“坐下吧。”
黃單聞言就坐下來了,他抬眼看對面,發現聶友香的臉不怎麼好,陳小跟陳飛往他這裡看了眼,是爛泥扶不上牆的眼神。
此時此刻黃單才明白,聶文遠說坐下是客氣,他不能坐,得站著。
這種人世故太複雜了,黃單不太懂,後面還有的學。
陳飛很懂,一口一個舅舅,在飯桌上跟聶文遠天南地北的聊著,姿態謙卑有禮,知道什麼時候收,什麼時候放,他很會把握分寸,是個聰明人,心思也多。
陳小說,“舅舅,我哥不是知識過,實際作也不在話下,廠裡的那幾個主管還沒他厲害呢。”
這話題一扯出來,輕松的氛圍就減了一大半。
陳小那字裡行間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覺得哥上過那麼多年學,不需要從基層做起,他跟那些工人本來就不在一條線上,那是大材小用。
聶文遠喝口酒,“腳踏實地的來,比什麼都重要。”
陳小想說什麼,被陳飛一個眼神給阻止了,他笑笑,“舅舅說的是,一步步的來,好好充實自己,才能厚積薄發。”
聶友香問道,“文遠,你劉叔叔家的老三去b城搞什麼皮包生意去了,把家裡的老本全捎上了,你劉叔叔急的飯都吃不下,你看他家老三那生意能搞的起來嗎?”
“這方面我目前沒有涉及,不好說。”
聶文遠吃口菜,“生意場上充滿了變數,有人能為暴發戶,有人做生意虧本,砸鍋賣鐵都還不清債。”
“說的也是啊。”
聶友香哎一聲,“老三帶走老本,老二知道了,差點把家裡的房子都給拆了,這事他找你說沒說?”
聶文遠點頭,“說了。”
黃單邊吃邊聽,把有用的信息都塞進腦子裡,晚點再整理整理。
那老二名劉全武,他是聶文遠的發小,倆人穿開的時候玩的來,有過兩肋刀,肝膽相照的,越長大,事就越過,也就不再單純。
當年聶文遠被分配到w城以後,劉全武在廠裡上班,這些年也沒混出個名堂。
現在聶文遠調回來了,了他的領導。
劉全武平時人還可以,就是好賭,年輕氣盛的時候把兩手指頭留在了賭桌上,那事鬧的很大,整個t城傳的沸沸揚揚,他咽不下那口氣去找事,臉上多了一道疤,好好的臉破相了,帥哥了醜八怪。
誰家小孩要去賭,家裡人就搬出劉全武的大名嚇唬小孩,說什麼你要是去賭,也會跟他劉全武一樣,這麼一嚇,大多小孩都會變老實。
有段時間,原主很崇拜劉全武,學他在自己上紋紋,左青龍右白虎,口還盤著一條巨龍,覺得自己特牛,可以刀槍不了。
這幾年,劉全武沒整出過什麼么蛾子,本本分分的上下班,親朋好友覺得他的賭||癮戒掉了,黃單知道他在撒謊。
原主喜歡跟人稱兄道弟,結識了一個道上的大哥,他從對方那兒聽過劉全武的名字,一直賭著呢,從來沒停過,遲早要搭上頂在脖子上的腦袋。
聶文遠三十好幾了,沒老婆沒孩子,他一直在忙著事業,沒心思跟力想別的。
劉全武的況跟聶文遠一樣,也是老一個,他不家,不是因為事業,是沒錢,有一點錢就拿出去賭,時進時出,到頭來一窮二白。
黃單暫時把劉全武這個人圈了丟進嫌疑人裡面,反正他現在也沒掌握哪條明確的線索。
“小於,你發什麼愣呢,媽讓你給你舅舅倒酒,喊幾遍了都不答應。”
聶友香的聲音讓黃單回神,他起拿了酒瓶繞到上方,對著紋不的聶文遠喊,“舅舅。”
聶文遠喝了一杯,面淡定,眼睛卻發紅,“倒點。”
黃單照做。
他這麼配合,不說聶友香跟陳小陳飛,連聶文遠都到詫異。
肯定是闖了禍,不然不會這麼老實。
聶友香不會在這時候抖小兒子的事,那麼做,搞不好這頓飯都不能好好吃下去,說起正事,“文遠,我跟小飛商量,讓他跟同學也去b城發展,他死活就是不肯去。”
聶文遠說,“小飛有自己的想法。”
聶友香是算著聶文遠接一句“那就別去了,回頭我給他留意留意工作”之類的話,哪曉得對方沒順的意,把話頭給堵住了。
陳飛低頭吃飯,不知道在想什麼。
黃單心想,這一家人坐在一張桌上,心思真多。
聶文遠的筷子挑著魚肚子上的吃,黃單的筷子也了過去,倆人的筷子頭到了,又錯開。
魚肚子上那塊進了黃單的肚子,因為聶文遠在他前一步撤了筷子。
聶文遠放下碗筷盛湯,“小於什麼時候喜歡吃魚肚子上的了?舅舅記得你小時候說那地方的不好吃。”
黃單說,“上次被魚刺卡過,就改吃魚肚子上的了,那兒沒什麼小刺。”
聶文遠喝口魚湯,“舅舅還以為你轉了。”
“他要是能轉,老陳鐵定開心的從地底下爬上來。”
聶友香大兒子去把鍋裡剩下的魚湯盛過來,把話題又拽回去,“文遠,你幫著給小飛找個活兒吧,他這天在家裡沒事幹,我怕他悶得慌。”
黃單發現門口有一小塊影子,是陳飛,他躲在角落裡聽。
聶文遠似乎沒看見,他拒絕的不快不慢,“姐,上頭有人盯著,我很難辦。”
聶友香忙說,“不進廠也沒關系,只要能學到東西就好。”
聶文遠把碗扣在桌面上,從兜裡出煙盒跟火柴,“小飛的文憑擺在那兒,他的機會很多。”
聶友香說,“機會確實有很多,可沒一個好的,不是去跟工人一塊兒幹活,就是跟我這個年紀的人待在一個辦公室,到點上下班,能學到什麼啊?”
吃不下了,“文遠,姐知道你門路多,能不能把小飛弄到機關單位去?你也是知道的,你姐夫不在了,家裡全指著小飛。”
說著,聶友香酒了眼睛。
聶文遠了火柴點煙,面容嚴肅,“他剛畢業,沒有社會經驗,不應該挑三揀四,還是要把心態放平衡。”
陳小撒,“舅舅,你就幫幫我哥吧。”
聶文遠說,“你哥需要磨練。”
陳小在心裡歎氣,在的記憶裡,舅舅向來都是說一不二,原則極強,沒人能讓他的決定有所搖,跟媽換了一下眼,沒再往下說。
門外的那一小塊影子不見了。
黃單拉一口白飯,陳飛心裡怨恨原主這個弟弟,不是他,事就不會被攪黃。
飯後聶文遠就走了,聶友香讓大兒子送他。
陳飛在掃地,一副沒聽見的樣子,心裡頭恨上了聶文遠,好歹是一家人,話都說到那份上了,對方還是不當回事,難不想要他們一家跪下來磕頭?
聶友香的臉變了變,沒想到大兒子敢這麼做,看看站在院子裡煙的人,“文遠,我看小飛喝了不酒,耳朵都不好使了,還是小於送送你吧。”
不等聶文遠做出反應,聶友香就沖著廚房方向大聲喊,“小於,你送送你舅!”
黃單正在裡面洗碗,他了手出來,“好哦。”
下著雨,還不小,黃單跟聶文遠一人一把傘,前後走在被雨水敲響的胡同裡,周圍沒看到別人,街坊四鄰這個點都在家裡窩著。
黃單聽到耳邊響起了一道聲音,“小於,你想把舅舅送到家門口?”
他從傘下出臉來,發現他們已經走出了胡同站在路口,不時有穿著雨的人騎自行車路過,濺起一片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