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在客廳裡站著,聽到聶文遠說要準備兩雙膠靴,眼皮就跳了跳,“你要帶他出門?外頭正在發洪水,多啊,帶著那麼個調皮鬼在邊,還不知道能招惹來多麻煩事,要不還是讓他在家裡幫著剝花生吧。”
聶文遠叼煙,他甩甩拿著一火柴的手,將那簇火焰甩滅,“我已經答應了小於。”
吳說,“那也沒必要一定要帶著。”
聶文遠說,“吳媽,我是他的舅舅,不能言而無信。”
吳不能理解,對著那麼個混小子,還需要什麼信用,“不是我對他有見,是他那樣的,天就知道混日子,一輩子都不可能學好。”
聶文遠把玩著火柴盒。
吳見他沒出聲,就繼續說,“像他哥哥小飛,會讀書,大學畢業,人又懂事,那才是你的大外甥。”
聶文遠一口煙,“誰都不是。”
吳一愣,的聲音蒼老了許多,“不管怎麼說,當年聶家對你都有恩。”
聶文遠把火柴盒扔到茶幾上,闔了眼簾吞雲吐霧。
吳是看著這人長大的,照顧他幾十年了,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比他爸媽還要長,把他當親生兒子對待,卻仍然看不,一點都看不了。
客廳裡靜下來,吳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再張口。
黃單從房裡出來,就察覺沙發上的男人不對勁,他沒有說話,只是走過去,等著對方的作隨機應變。
聶文遠一語不發的把一煙完,掐滅了摁進煙灰缸裡,他站起往門外走。
黃單腳步飛快的跟了上去。
t城的堤壩在西邊,隔著一段路,車子就被迫停下來了,改坐船,下了船就得步走,膠靴每次抬起來,都帶出一灘泥。
聶文遠走的輕松,黃單卻很艱難,他累的氣籲籲,真到了那兒,又不覺得累了,因為眼前的一幕拽跑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解放軍們穿著一髒兮兮的迷彩服,外面是件橙的背心,他們扛著抱著幾十斤重的沙袋,一個接一個的去堵堤口。
聶文遠去跟領導人談,黃單沒去,他站在壩上,看到一個解放軍癱在戰友上,兩條無力的著,雙腳在水裡泡的時間太長,沒有了。
黃單的視線掃向堤口,視野裡是一片滾滾洪水,夾在中間的迷彩服很紮眼。
他見有參與抗洪的市民中暑了需要幫忙,就立刻過去把人拉上來,只能做到這裡的,別的事也做不了。
周圍的空氣渾濁不堪,泥土的味道很重,堵在人的鼻息裡,迫著神經,容易讓人發頭暈。
黃單無意間瞥的目一頓,他走到不遠,看見了塊生死碑,上面用鮮紅的字寫著——堤在人在,誓死與堤壩共存亡!
看著碑上的容,黃單的心裡多了一樣東西,那是沉重,他從前沒會過這種心,這次穿越的時間撞上了抗洪,像是存心要讓他把這兩個字的含義領悟徹。
有風吹過,黃單的臉上乎乎的,全是汗,他回過神來,又回到原來的位置站著,出發前答應了聶文遠,會乖。
聶文遠還在那邊跟人說話,背對著黃單,腦後的頭發上剃,出修長的脖子,讓人看了,會忍不住想手去一。
黃單剛要把的重心從左邊移到右邊,就看見一個解放軍扛著沙袋往這邊來,他突然就向前倒去。
黃單離那個解放軍最近,毫不猶豫的跳下去跑著往前一撲,本來想扶住他的,結果因為他傳遞過來的重量太沉而沒站穩,給他當了墊背。
幾十斤的沙袋加上年輕小夥子的重量,全在黃單的背上,他的臉埋進泥水裡,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解放軍在黃單的背上趴著,子搐了幾下,人就不了。
其他人反應過來,急匆匆上前去把他拉到一邊進行搶救,卻沒搶救過來,說是已經沒了呼吸跟心跳,過勞死的。
黃單的裡都是泥,牙齒還磕到了,他被別人拉到壩上,神恍惚的接走遞過來的水漱口,嗆的大聲咳嗽,滿臉都是淚水,沖淡了在上面的泥水。
那個解放軍被戰友抬走,黃單認出是上次把他從木桶裡拉上船,送他出城的那個,跟原主差不多大,說沒就沒了,走時還是一的汗水,混著泥土。
黃單愣是瞪著雙流淚的眼睛,半天都沒彈。
聶文遠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遞過去一張淺灰帕子。
黃單接過帕子擤鼻涕,他的心地徒然間就生出一悲涼,人在某些時候,真的很弱小。
聶文遠蹲下來,“你做的很好。”
黃單從原主的記憶裡得知,陳小,陳飛,周薇薇三人想從舅舅那裡得到一句表揚,每次見面都在費心思使小手段,也沒得逞過幾回。
三人當中,聶文遠放在周薇薇上的關注要多一些,原主無所謂,哥哥姐姐有所謂,尤其是姐姐,很在意。
黃單的思緒回籠,他把帕子還給男人。
聶文遠看看沾上鼻涕跟眼淚的帕子,還有大片大片的汙泥,他沒接,“帶回去給吳媽洗。”
黃單收了手,順便把帕子對疊了塞進口袋裡,他從泥裡出來過,從頭發到腳趾頭都是髒的,也懶的管了,“舅舅,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下去幫忙嗎?”
“你不用,在這裡等舅舅。”
聶文遠說完就離開了,他再出現時,換上了一迷彩服很橙背心,穿梭在解放軍的隊伍裡面,不覺得有一的突兀。
黃單瞇起了眼睛,當過兵的上有一種氣息,形也很拔,那是別人沒有的。
聶文遠加抗洪沒多久,黃單就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聶主任啊。”
這聲音很悉,黃單扭頭,見到王明王老板慢悠悠的帶著親信朝這邊過來了,皮鞋周圍都是泥,上也是,他一邊著手上的大玉扳指,一邊笑的跟見了什麼好玩的事兒似的,令人犯惡心。
王明揮手讓親信在後面等,他自己靠近些,聲音的很低,“小子,我可是從沒在外面見你舅舅的邊有哪個外甥,侄子,外甥的影,他能帶你出來,也不怕你給他惹麻煩,看來他已經開始認可你了。”
“可喜可賀,再加把勁取得他的信任,到那時候,我代你的事完起來就容易多了,看來我們皆大歡喜的日子不會太遠。”
黃單沒搭理。
王明打趣兒,“跟個泥娃娃似的,怎麼,在泥裡打滾了?”
黃單還是沒回應。
王明額角的青筋突了突,要不是有很多人在,他的腳已經踹上去了,真他媽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知道嗎,我在找你之前,有找過你哥。”
黃單的神經末梢一抖,沉默著等下文。
王明惡意的把話頭砍掉,就是不往下說,“想知道?自己問去。”
黃單,“……”
他看了眼王明的手,不是去看玉扳指,而是發現玉扳指底下有個黑的印記,像是紋了什麼,一串字母?
那玉扳指是在遮掩下面的印記嗎?會是什麼?
沒有過多停留,黃單在王明的警鐘敲響前收回視線,他整理著思緒,把掌握的信息塞進去,等著確認後再重新梳理一遍。
就在這時,聶文遠突然轉看了過來。
黃單面不改。
王明的視線從他上掠過,意味不明的笑笑,之後就去看聶文遠,豎起大拇指,很不走心的誇贊,“聶主任,寶刀未老啊。”
他指指邊的人,胡編造,“你外甥剛才跟我說你很厲害,真的,你是沒看到,他提起你的時候,眼睛裡都在發。”
黃單的角。
聶文遠看看青年,他把頭轉過去,繼續去扛沙袋。
王明松松筋骨,“既然聶主任都下去了,我怎麼也不能站在一邊看熱鬧,小胡,去給我拿一套跟聶主任一樣的服!”
他那聲音不高不低,足以讓邊上的人都聽到。
t城另外幾個大人的臉發紫,兩眼瞪著王明,心裡頭在咒罵,媽的,不是說好了只是過來走走場子,不幹別的嗎?敢是在放屁呢?
沒辦法,多人看著,他們都換上裝備,混市民跟解放軍的隊伍裡面,往上弄點泥扛個沙袋裝裝樣子。
過了十幾分鐘,聶文遠抬手抹汗的時候,側頭看了眼,青年還乖乖的在那裡蹲著,沒到跑,不添,說到做到。
王明也看過去,臉不太好看,他指著看小外甥在堤壩耍出個花來,舅舅還不得被人拎出來笑話一通,什麼榜樣什麼形象都一掃而空。